宗宁其实对冉遗不感兴趣,他觉得这个妖怪的出现来得莫名其妙,那热情也来得莫名其妙,那提议更是无聊至极,不知所云。
可是那一刻,到底是什么让他没有拒绝,又是什么让他在沉默过后,就这么站了起来呢?
也许是那一抹从山头升起的晨光,也许是从云层中落下来的一滴雨露,也许是划过树尖的一声鸟鸣,也许是悄悄绽放在路边的一朵花朵。
也许是他内心还在悄悄企盼着的东西。
就算他不愿承认,但他内心确实曾经想过——
也许跟着这个一身白衣,总是笑吟吟的男人,他就能抓住那一丝他初诞生,见到这个世界时,曾经渴望抓住的东西。
……
——然后他看到人类为了钱财残忍地捅杀同类,抢夺了钱财还不够,直将人刺得浑身都是血窟窿,才大笑着离开。
——然后他看到人类在权利争夺中不顾深受旱灾的百姓,那龟裂的大地上倒着一个又一个干枯的躯体,泪水是那片大地最后接收到的润泽。
——然后他看到人类在欲望中沉沦,为了美色,连妻儿被害都能罔顾,一边尸骨陈堂,一边颠鸾倒凤。
——然后他看到人类搓着手,讨好地对他们说:“只要能助我成仙,二位仙人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美人、钱帛、我的妻儿,甚至是想要谁的命——只要你们提,我便一定给得到!”
……
比宗宁曾经见识过的,还要腐烂,还要泥泞,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犹如尸块一般肮脏不堪的东西,让宗宁遍体生寒,浑身僵硬,亦让他反胃想吐,对这一切陷入到了更深的厌恶当中。
而冉遗就在他身边,似笑非笑地说:“很有趣吧,人世间。”
“阿宁,这一切多有趣啊。”
“跟我走罢,我们一起走下去,将这人世间全部游历一遍可好?”
这个男人如此说着,宗宁便浑浑噩噩地跟着,他竟从未想过——这个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说他是冉遗鱼,可他从未在宗宁面前展现过妖形,甚至从未展现过任何冉遗鱼该有的能力。
他美其名曰带宗宁见识这世间更多有趣的事情,可那些肮脏腐烂的人性不知何时竟逐渐麻痹了宗宁的感知,让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冉遗走到了现在。
他忘了他可以离开,他忘了他可以终止一切,他甚至没有察觉到——
他身上有源源不断的气息,正在涌向冉遗。
——即使是此时此刻,后者都正在大口吞吃着他的气息!
宗宁盯着冉遗,缓缓说道:“我的气息,很好吃吗?”
冉遗一顿,那无形中涌向他的气息也出现了一时的中断。
冉遗失笑:“阿宁,你到底在说什么?”
宗宁打开他,向庙外大步走去,冉遗的力量却再次向他袭来,挡住了他!
冉遗眯眼道:“你想去哪里?!”
宗宁的身体里释放出滔天灵力,巨浪一般迎向冉遗!
这一击可谓毫不留情,冉遗被击得向后跃出十米,彻底褪去了伪装,缓缓道:“果然是那小乞丐告诉你的?”
这句话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亦算是承认他刚才出去是对村民动手了。
宗宁攥紧了双手,冷冷问道:“你到底做过多少这样的事情?”
话说到这份上,冉遗也不掩饰了,冷笑道:“你何不算算你陪我走过多少路,我们又路过多少这样的村庄!”
宗宁凌厉一击直将冉遗狠狠甩到了十几米之外,冉遗应对不及,重重撞到了一棵树上,吐了口血!
他盯着宗宁道:“看来你在我面前一直掩藏着你的真实灵力!”
宗宁不废话,灵力化为数万道箭矢射向冉遗,冉遗一边躲闪一边亦以灵力相击,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里狂风骤起,无形的力量在寺庙的木柱上划下印记,打飞泥瓦,折下树枝,草叶与沙尘狂卷,风呼啸呜咽!
冉遗渐渐开始落于下风,宗宁的灵力狂压着他,几乎就快要将他摁在了地上!
冉遗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没想到宗宁强大至此,忍不住瞥了眼左侧空隙,咬咬牙开始寻找退路,却在下一秒被左侧袭来的一股灵力重重击飞出去,而宗宁冰凉的嗓音响了起来。
“刚才我想走,你拦着我,既然如此,你现在也别想着走了。”
一股灵力直直飞去,将冉遗彻底制住!
冉遗脸色大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额头上爆起了青筋,忽然就冷笑道:“我拦住你原是觉得这三年和你一路走来,滋味倒也不错,宗宁,我确实吞食了你的厌恶、戾气与暴怒,但我从未想过要夺你性命,我是一只以生灵情绪为食的妖怪,而你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我们本就是最好的搭配。”
“怎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想改变你对凡人和人世间的看法?笑话!这人世间正如你所见,到处都是肮脏,哪有什么美妙可言!凡人就是如此卑劣!”
“你以为只有你曾经被他们捕食过吗?我还未变换出人形的时候,甚至已经被他们剖开了肚子,要不是有一群狼突然出现将他们吓跑,我早就已经没命了!”冉遗狰狞着面孔道,“人类就该是我们的食物,你只要和我一起永远、永远地厌恶、憎恨下去就可以了,只要我不伤害你,我们又为什么不能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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