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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的身影消失后,兰斯才缓缓松了口气,伸手去拉老友起来。
    老道士却并不承他的情,脖子间淤青刺目,皱眉:“兰斯,你曾经身为主教的尊严呢?!难道真的会因为怕死而屈服堕神?”
    兰斯叹口气,将人拖在椅子上坐好:“行了,他本来也不会杀你。”
    “……神明无情,但你怎么知道祂不是真的动心?”他说。
    老道士猛地一怔,拧眉望向西南方的小院子。
    树木郁郁葱葱,在窗柩前透出斑驳不一的浅影。
    老道士应该是经常收拾,房间里的竹节床和桌椅依然干干净净的。
    枕边,翻动的图画册还停留在那一页上,只有格外泛黄的纸张透出一丝时光荏苒的味道。
    青行几乎能想象得到,裴初懒洋洋地趴在床上,边翘着腿晃荡,边撑着脸看漫画书的场景。
    那副景象里应该有阳光,午后安宁,光斑透过窗户,映照在少年的侧脸上柔和干净。
    视线微动,青行忽然注意到竹节床角落的卡缝里遗落着一只笔。
    他盯着那只笔,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目光微僵,好一会儿才弯腰捡起来。
    笔杆是纯黑色,但因为被遗忘得太久,已经破损生了锈,金色笔帽搭扣上冷冷清清地刻着两个字,“青行”。
    像是被灼烧到了一般,青行慌乱地攥紧了笔杆,眼中翻滚起痛苦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伪装身份潜入圣庭想要查探生命树本体下落时,曾拥有过的那个可以站在阳光下的身份。
    以及初见时,那只小猫清透圆润的眼中格外纯净,目光中带着懵懂的爱意,讷讷地仰头叫着自己:“上校~”
    他的语气里有羞赧:“我好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
    ……
    风吹过来,荫绿的树叶泛起窸窣轻响。
    青行握着笔,表情苍白空洞。
    怎么会把它弄丢了呢?他想。
    青行没有多呆,很快就离开了,带着那只笔。
    他浑浑噩噩地转身走出道观破旧木门时,眼中沉寂一片,背影也恍惚落魄,有那么一刹那间竟然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灵。
    兰斯大约能猜出些什么,缓慢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老道士则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神明又如何,照样逃不过爱不得、恨之切、求而无果。
    这么想着,老道士突然痛快了许多,仰头干尽了一整壶水。
    深秋雨夜,妖学院内。
    “救……救命!!”
    “是堕神……堕神重归!堕神重归!通知圣庭救援!!”
    深林之中,妖灵们惊恐地逃作一片,连飞带跑,咋呼吵闹,无不迅速。
    月色下,年轻的男人身形颀长气息沉冷,他却似乎对周围的喧哗置若罔闻般,径直朝向教务楼的秘书部走去。
    脚下所过之处,黑雾浓郁,轻薄荡开。
    妖学院的大秘书长是一只鱼妖,他一边接收着学院的紧急调文,一边瑟瑟发抖地躲在书桌内等待着神明的降临。
    房间外的走廊里安安静静,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门外才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又停住。
    大秘书长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抱着水壶吨吨吨灌了几口水。
    “吱——”
    门被推开,他立即抬起头,对上一双黑得过分的眉眼。
    大秘书长几乎是瞬间就认得出来,这位就是妖学院开院以来供奉最高位、曾奉为信仰的神明,万灵之源,生命树。
    他吞了吞唾沫,弓腰,干涩道:“……神明大人。”
    青行抬起眼来,那双眼中,覆着山川冷雾,冰得几乎令人窒息。
    大秘书长被冻得快哭了。
    他抖着两条原本就不太会走路的腿,按照院长的嘱咐,颤着声问:“大大人是是是想看禁书吗?我这就为您打开?”
    说着,他十分紧张僵硬又狗腿地掏出钥匙,从空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烫金封皮的书本来,连忙递过去。
    神明似乎并不着意为难他,目光微抬在那书上停留片刻,才垂下眼来。
    他高高在上,声如碎冰:“本座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您说!”大秘书长顿时把书一合,激动地抬起眼来。
    神明的长睫浓密,掩住了其中的晦暗不明:“……九百多年前,裴初是不是过来找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大秘书长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面容上的可笑讨好消失了,皱起眉来,眼底浮现起一丝可惜:“是……他来问我怎么去万古神界,我告诉他,除了已经拥有了九尾的九尾猫外,只有燃烧灵魂这一个办法或许能够窥见万古。”
    说着说着,大秘书长想起裴初烟消云散的结局,突然开始叹气:“这方法其实也不靠谱,我也跟他交代了后果,但他还是非要去试,早知道就不告……”
    他惋惜抱怨地说着,却忽然一顿,又想起裴初是为了净化人间才甘愿燃烧灵魂,脸色缓慢地白了下去。
    作为众生一员,大秘书长竟然说不出反驳裴初“自寻死路”的话来,恍惚为自己的偷生而羞耻,愧疚不已。
    “燃烧灵魂……后果是什么?”
    大秘书长吸了口气,缓慢攥紧了水壶,叹息:“死路一条,绝无再复生的可能。”
    话落的下一瞬,他看到面前这位神明、眼中蓦地翻滚起层层的恨意,惊得闭嘴不敢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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