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吃完,把铸铁锅放在一边,等明天早上再洗,亚伦已经给他倒好了药汤和果酒。酒是他自己拿许多种水果酿的,亚伦蒸馏了几道,让它更合他的口味。米哈伊尔曾经偷喝他用来萃取柳树皮成分的酒精,喝完得知那是他用来涂抹关节的,愧疚又可怜地凑过去要舔他的手指,说还可以用用,被他一把甩开,伤心了很久。而亚伦没有办法告诉他真相,只好任他难过。
有时候出于职业本能,亚伦会好奇,米哈伊尔既然喝不醉,酒精真的能对他起效吗?那么高度酒对他来说真的那么不同吗?更多的时候,他会给米哈伊尔再倒一杯,然后两人洗漱睡觉去。
维克菲尔德的一年四季都偏冷,屋子里烧了炉子,不过为了健康考虑,亚伦还是留了通风的口子。因此,每晚睡前,他都需要米哈伊尔这个病号先躺进被窝,自己过一会儿再进去。这种时候他会有点难过,要是他有具好一点的身体,健康点的灵魂,也许他们就能更坦诚地挤在一起,那一定很暖和,米哈伊尔的肌肤多么细腻柔软!
今天晚上下雨,所以米哈伊尔给他点了灯,他轻车熟路地抱着书钻进米哈伊尔怀中,把钥匙和裱着那张空白小阿尔克纳牌的相框拨到一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对方身上翻起了画满标记却还算整洁的《加尔文福音书》。米哈伊尔听着沙沙的雨声、笔声和翻页声,被子下的手轻轻揉着亚伦的膝盖,亚伦写字前会在他身上暖手。他将下巴搁在亚伦肩膀上,仿佛是在跟亚伦一起看。
事实上也差不多。亚伦时不时会拖沓地念叨几个词,而米哈伊尔就能拼凑出原意。由于这是具体的知识而非日常活动,亚伦很是惊讶了几次,不过他发现这种时候米哈伊尔的心跳平稳一点,时不时突击检查,也没有检查到头疼耳鸣的症状,因此,后来就安心地享受米哈伊尔的怀抱了。
亚伦的右手还在米哈伊尔的睡衣里,后者已经帮他翻了一页。他自然地一眼扫去,有点心不在焉,被米哈伊尔发现了,于是米哈伊尔心安理得地拿白天的疑惑打扰他,嘴唇在他耳边喷吐出湿热的气流:
“给我讲讲‘白发恶魔’的故事,亚伦。”
亚伦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你认识的,‘铜蛇’亚伦。虽然和我一个名字……唔,我想都是取自摩西的哥哥。‘铜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斗分子,你应该知道,第十一位圣徒就是干这个的。他继承了他的父亲西希家的白发红眼,在第二圣战中,米迦是诺伦的‘红色魔鬼’,他则被伊里斯人称为‘白发恶魔’。”
米哈伊尔咕哝了一声,亚伦没听清,再问他就红着脸慢吞吞地蹭起了亚伦的脖子。
半晌,少年睁开了晨星晨雾般的蓝紫色眼睛,那两条细细的黄金竖瞳微微散开,好像睡美人的纺锤。亚伦顿住了,看了很久,才听他慢吞吞地说:“我现在的头发是不是也是白色的?”
“嗯。依然很漂亮。你金发的时候漂亮,黑发的时候也漂亮,现在依然。虽然你受了委屈,我却因为欣赏到不同的你而快乐。你会原谅我吗,米沙?”亚伦温和地说道,微微沙哑的声音在烛光下带着一点微妙的引诱。
米哈伊尔说:“你是我的亚伦。”
“那当然!”亚伦碰了碰他的嘴唇,抬起手抚摸他毛茸茸的头顶,“好啦,我保证,我们明天去把这一批‘红色米迦’都晒干收起来,过些日子卖个好价钱。米沙,你也是我的米沙,我们诺伦贵族在夏天可是要出门去度假的。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米哈伊尔认真地思考起来,亚伦往回翻了两页,发现没拿笔,就放弃了笔记。米哈伊尔隔着睡衣抚摸他的手来到了大腿上,少年说:“去远一点的地方,我们坐列车过去。”
亚伦愣了一下,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说:“好啊,这次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米哈伊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亚伦叹了口气,合上福音书丢在一边,转身扑倒了米哈伊尔:
“你真可爱,米哈伊尔。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不会离开你。米沙,米沙,你知道吗?离开烈阳城的时候我就属于你了,我是不是说过?那我再说一次,米沙,现在我为你一个人活着。你会觉得沉重吗?”
“嗯。”米哈伊尔摘下他的眼镜放在床头,像抱紧一只小熊娃娃那样抱紧他,把他的脸颊按在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这是当然的。”
亚伦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稍稍提高声音,有点羞怯地转移话题:
“米申卡,乔伊斯·夏普是个坏女人。你知道吗,今天下午你在客厅里喝茶的时候,她跟我说你的衣服湿了,叫你脱下来到火炉边烤烤。”
米哈伊尔用膝盖勾过他的小腿,没有理会他一瞬间的僵硬,说:“我不会喜欢子爵小姐的。”
“子爵小姐也不喜欢亚巴顿人。”
“打扮成亚巴顿人真的不好吗?”米哈伊尔警觉起来。倒不是不自信,他深知自己哪怕失去九成的健康也拥有比世上九成的凡人更好的条件,但在亚伦面前,能有多好就要做到多好——也许是由于某种少年人的胜负心,又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强烈的责任感,反正,他得是最好的那个。
亚伦将双手伸进他的睡衣,环抱他的脊背:“对不起嘛,米沙,我说错了,你和十六岁时一样漂亮。再过几百几千年,你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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