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亚伦没再回答。远远看去,他身上的月亮石好像一群游动的星星。不算陡峭的阶梯上印着爱弥儿的马蹄铁那特殊的蝴蝶花花纹和断断续续的车辙印,他为劳拉和瑟吉欧画了个十字。不远处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两人转过身去,看见夕阳狰狞的血红色余晖中,百花教堂的钟楼缓缓倒塌。
亚伦感叹道:“他真喜欢钟楼。”
“可不是嘛。”格蕾祭司敷衍了一句,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您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就认定您是吸血鬼吗,阿诺德先生?”
“因为气味吧。”亚伦说。
格蕾祭司点点头,粗跟鞋在石阶上清脆地响:“是啊,您诊所里的味道和伊莎贝拉一模一样。她会用香水掩盖,但时间太久,她摆脱不了了。在米哈伊尔出生后,她也想过重新开始,但是她讨厌米哈伊尔,她说他太像阿诺德了。她企图摆脱那种味道:艾叶、石菖蒲、紫苏叶、薄荷、佩兰,啊哈,最后一个发音和您的教女的夫姓很像呢。”
“那您知道为什么米哈伊尔在那时候没有怀疑我吗?因为气味。”亚伦冷漠地看着他的脊背,一双漂亮的绿眼睛精准地在他的脊椎和大动脉之间移动,“在那之前,我已经很久不混用这些草药了,那会让我想起……家。那是翡翠城的味道,夏天防蚊虫的简单配方,我们总会带着出门。家让人变得软弱。”
“您利用了库帕拉殿下对伊莎贝拉的信任。”格蕾祭司一拍掌,惊喜地说。
“是。”亚伦坦然道,“他第二次来访之后,我在客厅的很多角落塞了这个药包。我当然知道伊莎贝拉身上是什么味道,您知道吗,阁下,她还曾要求我扮演‘阿诺德’。”他这么说着,恶劣地笑了笑,“掩盖了更好。米哈伊尔可以分辨出那点味道,但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一个简单的、不易察觉的心理暗示。他会信任我,为了伊莎贝拉。——他实在太天真,太好骗啦。”
最后一句像是一声叹息。
格蕾祭司站在高一些的台阶上,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您是个混蛋。”
“我否认过吗?”亚伦笑道,往前凑过去,对着格蕾祭司的下巴比了比刀尖,“别耍花招,大主教阁下,好好带路。先是让娜,再是玛格丽特。”
“可是丽塔快要死了哦?”格蕾祭司转过身去,举起双手边走边说。
“她死了,我杀了你为她报仇不就好了?”
“可不是我打她的呀,斯坦利也没有动手。”男孩轻笑道,“是佩兰自己干的,关我们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格蕾祭司: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
第117章 27五名眷族(6)
亚伦嗤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你们真是毫无长进。”
“是啊。”男孩感叹道,“因为这不是手段,这是本性,甚至说,天性。不要怪教会啦,爱德华兹先生,从诺伦到联邦,再到红月帝国和奥坎波,此类行径比比皆是,不同时代不同地区不同颜色的人都用的很熟练呢。您敢保证您祖上从没有人干过这事?那可是比现今更野蛮的时代。”
“更野蛮吗?那可未必。或许您不知道,翡翠城没有妓女,也没有饿死的孩子。”
他们走得很快,抵达修道院的时候也已经天黑很久了。雅兰堡的小山坡并不高,毕竟沿海的土地受不大了平地拔山。守卫们恭恭敬敬地朝格蕾祭司行礼,跟爱德华兹医生打招呼,还有不知道脑子长在哪里的助理牧师打着暗语问亚伦能不能给他一点摩尔普斯。
亚伦利落地划开了助理牧师的脖子,理了理衣服,转过身去,摊开手掌,笑道:
“新年快乐!”
格蕾祭司并没有趁他转身偷袭,而是礼貌地笑着说:“新年快乐。”
两人迈着同样的步伐走进黑暗寒冷的过道,门口的守卫整齐地倒在了地上。
让娜被关押在南边的一栋小楼里,和北面的佩兰、马丁夫妇隔了大半座修道院。格蕾祭司不急不缓地走上弧形石梯,亚伦手杖上的月亮石在台阶上铺了一层荡漾的微光,墙壁上连根蜡烛都没有。
亚伦一直很紧张,格蕾祭司心知肚明,背对着他笑了笑,将钥匙插进锁孔,黑暗、狭窄却又空荡荡的小楼仿佛鬼屋,一声艰涩的“咔哒”绵长地回荡起来。
格蕾祭司转过身来,面对亚伦,一手摸出匕首,轻巧地转了两下横在胸前,刀柄的一面刻着“无希望”,另一面刻着“无恐惧”[1],都是古亚巴顿文字;一手往后,缓缓推开房门。
月亮石轻盈的光辉从两人脸上滑下,往屋内流淌而去。
让娜双手被缚,站在一条光秃秃的窄凳上,脖子上套着一只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绳圈。她穿着新买的裙子和高跟鞋,站的笔直,不断地深呼吸,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她已经站了太久,双腿开始僵硬痉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腿一软,连踢凳子都不需要,就会窒息在绳套中。
下一刻,格蕾祭司和亚伦同时出手。
格蕾祭司左手成掌,右手用力从左向右下方一刺;亚伦比他高出二十多公分,直接一掌压下他的右腕,手杖直击对方面门!
手杖顶部的月亮石瞬间碎裂,无数细小的碎片带着尖锐的光线向四周激射。格蕾祭司下意识闭上了眼,亚伦却在宝石碎裂之前就已经闭上眼睛,左手持刀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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