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提到过新月群岛。”米哈伊尔说,“新月群岛位于波托西西南方,目前主要通过巴力王国与教会的船只进行贸易活动。您既然不愿意放弃爱德华兹和亨特这两个姓氏,那么只要去过就会留下记录。您没有,坎迪·凯恩有。”
阿诺德笑了笑:“您连这点细枝末节都跟罗林斯阁下说呀?”
“我自己想到的。”少年祭司瘪了瘪嘴唇,有些不高兴。
“是吗。”阿诺德转了转手腕,漫不经心道,“最近几十年的豆蔻和肉豆蔻一股臭味,哪里用得着去现场看。”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阿诺德问:“坎迪·凯恩去新月群岛为我去抢劫香料吗?要是几十年前倒还有点可能。这几十年里,流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香料价格因为垄断而高了十多倍。等我下了地狱,得亲自去给撒旦告状,到时就我看整个巴力王国都能在火湖里阖家团圆。哎呀,真是功德一件!”
米哈伊尔等他说完,回答道:“坎迪·凯恩企图利用当地居民完成一项黑魔法,被巴力王国驻军发现。巴力军队牺牲了数百人后教会才赶到,但没能阻止她。在仪式的末尾,她直接布下魔法阵传送离开了新月群岛。”
阿诺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您听起来有别的想法。”
“当然,巴力王国的驻军为了控制稀有香料的生产地而对当地居民展开了屠杀,教会至少能拿什一税,当然不会帮那些异教徒,要我说,没准还一起干了;坎迪·凯恩,曾经有一个称号是‘厄运先知’,她去了,但没赶上。”
“既然您没有去过新月群岛,那就是主观臆测。你们这样的人总是把教会往坏的地方想,自己又有什么企图呢?‘如果一个恶人报告你们一个消息,你们应当弄清楚,以免你们无知地伤害他人,到头来悔恨自己的行为’。”[1]
“嗐,到现在您还觉得我信您的神吗?我说我信,你信不信呀?这么说起来,您找到尤利娅了吗?”阿诺德坐在角落里,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再次缩起膝盖,“您已经找到了,那天早上在您面前跳下来的就是她,报给修道院的时候说是男孩。经手的是科兹洛夫的管家,科兹洛夫死的第二天,他失踪了对吧?我杀的。您竟然没有发现,倒是……”
他摸了摸下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无论如何,他没法狠下心嘲笑这么一个因为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而犯错的年轻人:“倒是挺可怜的。”
一阵惊雷隔着厚重的石块传进地牢。米哈伊尔声音发抖:“那也是你做的吗?!”
阿诺德气急而笑:“您想什么呢?虽然我注定下地狱,但也不做怂恿小孩自杀的龌龊事。只是您这样的好人,总会遇到这种倒霉事的。既然您掺和进了下区的伊万一家的事里,伊万找过我,也找过您,我想那肯定是尤利娅了。儿童的灵感是很强的,圣徒也是,二者很容易互相吸引。您不信就算了。”
米哈伊尔咬着嘴唇,转过身去,硬邦邦地说:“格蕾祭司,劳烦您去上面等一会儿。预备的问题已经结束了,您可以去找罗林斯。”
格蕾祭司也不问原因,施了一礼,转身就走,红色系带皮鞋的粗跟在石板上发出轻巧的声音。
从米哈伊尔进来开始,阿诺德没怎么看他,倒是一直眯着眼睛盯着格蕾祭司瞧。等那矮子主教走了,他才甩甩脑袋看向米哈伊尔:“那鞋是人皮做的。左脚比尤利娅小,右脚比瓦西里老。”
米哈伊尔不置可否。
半晌也没等到米哈伊尔发问,阿诺德说:“我没有想要骗您。”
“……不。事实上,您一直在提醒我。”米哈伊尔干巴巴地说,“也许这是父神的考验。”
“是吗?那倒要祝贺您了。”
“不要再说那些了!”米哈伊尔提高了声音,又平静下来,几乎像某种疲惫至极的失望,“告诉我关于瓦西里神父的一切。”
说到瓦西里,阿诺德立刻尖酸刻薄起来,连原本僵硬的脸颊都带上了生动的恨意:“这是个不错的开端,很不错。无论如何,他们不配做您的弟兄。”
“别说那些。”
“好的。我在六年前来到查莱克,在那之前,瓦西里神父已经在雏鸟修道院做了三十七年的大长老。那段时间他做了些什么,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证,也就不同您说什么猜测。我是第二年开始为他做事的,头年曾为他调配过壮阳药剂。这该死的老天居然容忍他活了八十多年,而他尤不知足!”
“您为他做了什么呢?”
“大多时候是给他看病,他妈的老不死的,毛病一大堆,密特拉居然吊着他让他享福。——为了在查莱克站稳脚跟,总不好上手就杀了他,庸医用巫术药材的后果和名医很不一样。大约过了四周,我奉命去柠檬树街医治一名罹患癫痫的六岁儿童。他并没有患病,只是受到了惊吓,但瓦西里干了丑事,要我下这个诊断。做完那件事,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在修道院接受神父的‘治疗’,也就是所谓的驱魔仪式。驱魔师总长阁下,感谢您的仁慈善良,我待的这地方比瓦西里给人‘驱魔’的地方可好的多了。过了几个月,他就死了。由于是癫痫患者,不能入教会的墓地,葬在城外。”
米哈伊尔看着阿诺德。那双没有眼镜遮挡的绿眼睛里头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同样冷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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