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林斯慈祥地笑了笑,看着他的神情颇有些长辈的忧伤:“您知道就好。容我先行告退,殿下。”
罗林斯挺直腰背,慢慢走出了墓园。米哈伊尔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抬头望了望带着点橘红色的灰蒙蒙的天空,往修道院外走去。
沿着中央大道下到格兰特圣山山脚,米哈伊尔才知道阿诺德还没回诊所,而是径直出城去了。他又追问两句,那几位也才下山没多久的夫人热情洋溢地说了一大堆,就要请他上家里做客。脂粉和香水的味道在小雨里倒也不是那么甜腻,但米哈伊尔除了教会的姐妹们,还从没被这么多女人包围过,最后颇为狼狈地往城外逃去。夫人们笑了一阵,也没跟上去,各自带着仆人回去了。
放在平日,她们也许可以不受教条限制,跟着圣徒去看看热闹,回家还能得到丈夫们的夸奖,但问题是这回城外来了一群得大麻风的病人,在生命安全面前,对圣徒表忠心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他们一路从卡拉镇徒步而来,在城外求医生救命。哀哭了好几天,差点被城防军打死两个,才有赶车回来的仆役答应为他们将消息传进城里。爱德华兹医生就是在神父的葬礼上遇到那个仆役的,后者一拍脑袋想起来这回事,赶忙告诉了医生。这天正好是他的休息日,他是昨天傍晚进城的,这会儿还待在教会接受驱魔仪式。
修道院的葬礼服饰统一是黑色长袍,米哈伊尔身上的这一套还是修道院的修女们夜以继日赶制的。由于没有足够的人手排查隐患,罗林斯也不愿意招募城中少女,只有奥尔加·契切林得到牧师修女们的一致信任和称赞,留了下来。
他在城门口看见了阿诺德,后者正在和那些戴宽沿大帽子、胸前有两只白手交叉的大麻风病人交谈。说是交谈,也只是双方隔着好一段距离喊话。病人们得时不时摇晃一阵手中的响板铃铛,其中有一个在吹号,中途还有激动的病人发出尖叫。人不算多,在小雨中却显得比查莱克的市场还要吵闹难听。
“好了,好了!”阿诺德警觉地回头一看就见到了米哈伊尔,不知为何有些羞恼起来,指着巡逻卫队叫道,“我尽力!在这儿待着别乱走,否则你们死在这儿不会有任何人过问!”
米哈伊尔戴了一顶小黑帽,这身崭新的黑衣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死气沉沉,反倒衬得他越发鲜活年轻。阿诺德喊完话转身的时候,不由后退了一步。立即有军官着急了:“医生!过来些!您离他们太近了!”
“多谢提醒,先生。”阿诺德朝那人点点头,才看向米哈伊尔,收起雨伞,说,“早上好,殿——米沙。”
米哈伊尔的眼睛亮了一下,笑道:“早上好,阿诺德。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阿诺德下意识抓抓头发,雨珠把眼镜镜片糊成一片:“不用——不,要是您好心,给这些人找个落脚处吧。”
“您真好心。”米哈伊尔欢快地说,“交给我吧。您连大麻风都能医治吗?只是留在查莱克太可惜了。要是您……”
“要是我不是爱德华兹?”阿诺德挑挑眉,“没什么可惜的,只是试试。查莱克的病人我都救不过来。”
“不是那样……好吧。我过会儿来找您。”
“好,再见。”
“下午见!”
阿诺德撑起伞,匆匆离开,姿态简直像逃跑。米哈伊尔在雨中站了一会儿,吩咐两个士兵去找些帆布和麻绳,自己则去城外树林里劈了几棵大树,一次性扛了回来。他没叫士兵们帮忙,自己动手搭了个大棚子,毕竟他不会生病,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大麻风是非常可怕的。
米哈伊尔用了些小法术,将剩下的枝丫树叶烤干,生了丛火,邀请卡拉镇的病人们进来避雨。一开始那些人沉默的很,除了摇铃吹号以及呻吟,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直到米哈伊尔走出雨棚,喊了好几次,表明身份之后,他们之中才走出两个病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去试试。
这些病人耗费了米哈伊尔一个上午。将他们请进雨棚之后,他又进城去买了些食物,然而,他一靠近雨棚,病人们就慌忙站起来,由于不能去别处,急得一阵乱叫。最后还是来了个懂情况的军官,喊了一阵,一根长杆伸了出来,军官请米哈伊尔将食物挂在长杆的挂钩上。
雨下大了之后,米哈伊尔还是成功进入了雨棚,和大麻风病人们坐在一起吃面包。有个女人很失望,她摸了他的衣裳穗子,亲吻他走过的土地,但什么好事都没发生。她的丈夫有些畏缩地给米哈伊尔递茶,很快又跑到另一边去照顾妻子了。
空气里翻滚着泥土与河流的味道,白面包在火上发出温暖的香味。米哈伊尔问了些问题,如何染病的,瘟疫是否严重,生活如何维持之类的。一个才患病不久的中年男人摩挲着宽檐帽上垂下来的白飘带,告诉了他不少事,其他人也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无人回答。
第14章 06六名嫌犯(2)
这些病人来自不同的村镇,大部分离查莱克很远。托教会的福,波托西大部分地区的防疫工程还不错,这些属于少数不幸者,却因这病被守旧的幸运儿们认定是罪犯。他们不被允许进入城镇,购物得通过一根带挂钩的长杆进行,走在路上时必须按规矩敲响板或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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