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米哈伊尔才想起有这回事,傻了眼,接着就匆忙凑过去解释,“我没想到那么多!这是在修道院听到的……契切林太太说的,您喜欢鲜花,许多病人都会给您送花,我此前不知道……正好多洛塔的修道院进来一批蔷薇,我想这个季节白蔷薇不多,波托西也少有红的,我——我只是急着来找您。没想那么多。”
“您可是首席圣徒,记性比谁都好!”阿诺德仰起头看他,米哈伊尔赶紧弯腰屈膝;他顿了顿,声音平静下来,竟然又释怀了,甚至迅速挂上了此前僵硬的微笑,“……是啊。这是应该的。您谨慎些是应该的——是我冒犯了。”
米哈伊尔脱口而出:“不,我真心诚意地当您是朋友,向父神发誓!”
看着少年有些惊愕又有些懊丧的神情,阿诺德略略放心。看样子米哈伊尔的确是这种人,一着急连不能轻易向神发誓言的训诫都忘了。
米哈伊尔懊丧了一瞬,便又坦然看向阿诺德。后者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抱歉,是我反应过度。感谢您的善良和鲜花,殿下。我不会把刚才的事说出去的。”
米哈伊尔松了口气,小心地举举那捧花,甚至没高过胸口。阿诺德接过,嗅了嗅,扯下一片红玫瑰花瓣放进口中。咀嚼了两下,见米哈伊尔还紧张地盯着自己,便毫无感情地拖长了声音说:“啊,是故乡的味道——”
“对不起!”米哈伊尔一脸崩溃,几乎在他刚发出第一个感叹词的时候就叫出了声。“我真的是、只是一高兴就忘记了!”
阿诺德多少有些愧疚。这位十六岁的太阳骑士是在教会的温室里长大的,遇上自己这么个烂人属实倒霉;但他又的确得隐晦地把他赶走,就算这个天使宝宝今晚会在修道院的被窝里哭出一地钻石也一样,不然他迟早完蛋。话说回来,幸好这几天没什么病人,诊所附近也没人,否则他刚才说的话足够送他上火刑架了。
奇迹诊所建在下区的一大原因是下区居民基本上都忙着求生,没什么人会来关心阿诺德。波托西已经比齐格弗里德联邦好太多了,土地兼并没那么严重,农奴制也早已废除,后者可是教皇和圣徒们亲自为米哈伊尔·库帕拉挑选的出道战场,逃不了的农奴为招待雇佣兵用完最后一把面粉,许多人死在逃亡路上,或者怀着仇恨加入教廷军,然后变成他们生活了几千年的黑土地的肥料;这都是异教徒的下场。
米哈伊尔接着又说:“我是真的不知道。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先生。您有什么喜欢的品种吗?三色堇,向日葵,百合也不错的……我只是,我没想那么多。看到那车花的时候,我就想送给您,因为父神告诫我们不能奢华铺张所以只买了一束……我只是,只是想让您高兴。”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沉浮着晨星晨雾的眼睛里倒映着最后一丝晚霞,虹膜与眼白的交界处甚至反射着一小片金色水光。他低下头求饶,于是阿诺德到了嘴边的台词拐了个弯:
“我开玩笑的。抱歉。我只是,您知道我有些怕罗林斯阁下。最近到处都在打仗,我这样从这里跑到那里的……”
“我替您担保!”米哈伊尔欣喜地叫道,“谢谢您,阿诺德!”
阿诺德懊恼地顿了顿,露出一个得体的、甚至不那么僵硬的微笑,在胸口画了个太阳十字:“感谢您今日的帮助。密特拉在上,愿父神赐福与您。”
“我得到的赐福足够多了。愿父神庇佑您平安快乐。”
“那就早点赶回去吃晚饭吧。您才十六岁,饿肚子可不行。”
米哈伊尔翻身上马,笑得见牙不见脸,浅金色睫毛都快乐得发颤:“谢谢,我这就回去!您也要健康呀!晚安!”
阿诺德笑得多少有点无奈,自己都没意识到里头多了点只有凯瑟琳才能得到的柔软:“下午好。再见。晚安。”
米哈伊尔一夹马肚子,白马和披风像一阵被春风吹散的晨雾,倏地没了踪影。
太阳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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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阿诺德·爱德华兹锁好诊所的门窗,正准备去市政厅租马,米哈伊尔·库帕拉又来了。
“早上好,阿诺德。”米哈伊尔打了招呼,问他有没有空去修道院一趟。
他今天没穿铠甲,换了一身饰带镶边的白色军服,大热天的还披着那件斗篷,全身上下只有靴子和腰带是黑的。阿诺德看了一眼,不由开始担心他腰间那个十字架皮带扣会不会戳到重要部位。
医生抱歉地说今天要去采购草药,米哈伊尔就失望地叫了起来。
“您躲着我!我昨天才去过!”他叫了一声,就泄了气,沮丧地递过去一捧和他眼睛一样蓝紫混杂的绣球花,小声说,“我再次向您道歉,您就原谅我吧。罗,帕伊西神父说,这是波托西没有的品种。”
阿诺德挑挑眉毛:“您将修道院当成自己的财产啦。”
米哈伊尔一下子脸红了:“不,呃,您这么说也对……父神在上,我怎么做了这种事?!”
“但还是感谢您。”阿诺德却笑了两声,接过花束,“愿父神将这罪算在我头上吧。——您找我去修道院做什么?”
“别开这种玩笑。——瓦西里神父病重了,捷列金医生得陪着他,愿父神保佑他们。修道院的两位医生,一位回老家结婚,还有一位是到了时辰,前天晚上蒙主恩召了。伊森和贝托暂时没人照看,我想请您去看看,贝托的右腿可能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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