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掉鼻导管,咳嗽着,我来到护士台,晃了晃手中没电的手机,“询问”能不能充电。
“放在这儿充吧。”
从台子下面拉出一根充电线,护士给我手机插上。等了片刻,终于能顺利开机。我立马给纪晨风与许汐分别发去信息,报了平安,然而许久都不见两人回复。
留手机在护士台充电,我又回去病床继续吸氧。
无事可做,加上确实有点不舒服,我歪着脑袋靠在床头闭眼假寐起来,过了不知多久,模模糊糊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在那里。”
睁开眼,下一秒,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的纪晨风掀开帘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像是跑了很长的路,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朝我缓缓走来。
“李叔告诉我家里起火了。你手机关机我找不到你,打了很多电话,知道火灾伤者都送到这里,就找了过来。”
怎么一幅这种表情?我不是好端端坐在这儿吗?
因为说不了话,只能通过手语告诉他我没事,让他不用担心。
「你看,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提前学了手语。」
自以为开玩笑能缓和纪晨风的心情,他却像是被我的话击碎了,或者说被我使用手语的画面击碎了。
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他定定看了我半晌,胸膛起伏不见平息,反倒愈演愈烈。
“桑念……”他闭了闭眼,压抑着某种汹涌而出的情绪,不过收效甚微。
没有办法,他只得弯腰捂住了脸。
大口呼吸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气流摩擦着呼吸道,使他每一次喘息都如同无法自抑的哽咽。
“不要再让我经历这种事了。”所有浓烈的情绪最终化作了无比简短的一句话。纪晨风不是擅长表露痛苦的人,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不止是肺,连心脏都开始抽痛。
不该回去拿戒指的。如果知道纪晨风会这样担心我,怎么也不会回去的。
不就是一对戒指吗?就算意义非凡,它们的根本作用是讨纪晨风的欢心。倘若他因此不快,我要它们又有什么用呢?
手掌悬停在纪晨风脑袋上方,迟疑稍许,轻轻落下。掌心滑过短硬的发梢,一路往下,轻抚过耳廓,最终牵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反抗,任我牵着,露出了泛红但没有眼泪的双眼。
还好没哭。
「对不起。」将他的手牵到唇边,亲吻他的指尖,另一只手比划着手语,尽可能地安抚他的情绪。
反手握住我的手,紧到生出痛楚,纪晨风没有更进一步地表述自己的惶恐,只是用一种克制又隐忍的方式从我这里获取安全感。
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眼底的薄红,呼吸匀称了,颤抖停止了,除了汗湿的发根,他身上再没有哪点能看出他方才是怎样焦急地冲进急诊室确认我的安危的。
想要亲他的眼睛,隔着眼皮感受他眼球的颤动,用双唇摩挲他的睫毛,用舌尖描摹他泛红的眼尾。
脆弱的纪晨风让我恨不得用布包起来,藏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谁也不给看。
我的。我在心里宣示主权。
为了更长久的独占他,绝不会轻易死掉的。
曾经祈求神明能够让纪晨风再看看我,为此不惜折损一半的寿命。现在我后悔了。
人也要,寿命也要。
我会做很多很多的好事来弥补自己的出尔反尔,我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虔诚,所以……请不要收回我的寿命。
我向神明再次祈祷。
我还想陪这个人久一点,再久一点,直到头发变白,牙齿掉光,脸上长出深深的沟壑。我并不贪心,不强求长命百岁,只要比纪晨风多一天的寿命就行。这样,他就不用再经历至亲的离世。
许汐是在纪晨风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找来的。
踩着高跟鞋,扎着高马尾,气势汹汹地拉开我的帘子,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上来就打了我一巴掌。
虽然不痛,但还是把我打蒙了。
想问她为什么打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控诉。
“这是第二次了桑念……”她用食指点着我,眼眶一点点红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着,两颗饱满的泪珠便夺眶而出。
她身后,纪晨风这时拿着单据正巧回到了急症室,本来要往护士台走的,见到病床旁许汐的身影,改了方向往这边走来。
“上次你自杀的时候我说过什么你记得吗?我说我不希望你再这么吓我,我对你只有一个期许,就是你必须健康快乐。”
“我让你有事联系我,结果被房东赶出来没地方住这种事我还要从小唐那里知道。以为你已经振作起来,能够好好生活了,你又烧炭?”
许汐恨铁不成钢地一拳捶在我胳膊上:“住到蝇城那种地方都不跟我们说,你从小哪里受过这种苦?没钱了找我啊,我难道会不帮你吗?我那么大个公司是给不了你一口饭吃吗?”
顾不得看纪晨风的表情,我拼命朝许汐摇头眨眼睛,阻止她说下去,她统统接收失败。
“你是不是自己停药了?我就让你住我那里,你偏不要。这次就算用绑的你也给我住过去,我亲自盯你吃药,听到了没?你摇什么头!”
为什么她每次都以为我自杀?上次确实容易引起误会就算了,这次是别人烧炭,我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这也算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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