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女子侧身坐在炉子旁,穿着藕色夹衫,烟色云锦袍子已经被脱到了一边。她一手举着一串鹿肉,袖子褪到手肘,露出白如藕节的小臂来。
她手中的肉串没片刻就没了,剩下那油脂留在娇艳欲滴的小嘴上。
第一次赴宴的巧儿身旁只有一个小丫鬟。其他人都不自觉的离她远远的,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食欲。
巧儿又干下去两串肉,看看桌上的精细点心,回头问丫鬟:“去问问有没有白馍。这肉油大,得用馍压一压。”
不远处的女眷都按捺不住,露出嫌弃的笑容来。巧儿却视而不见,自己拿起热茶来一饮而尽。
誉王爷家的王妃是主人,不好把客人晾在一边,可是王妃又实在是不屑于和这么粗鄙的人客套。想来想去,王妃打法了一个誉王爷的妾室过去招呼。
那妾室出身低,在王府里抬不起头来。对王妃言听计从。巧儿虽然举止不得体,可是好歹也是正头王妃,和她搭讪也不算掉价。
巧儿开始啃白面馍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墨绿绣花鞋的脚。再抬头细看,只见一个淡妆女子,挺着肚子站在她面前。
“誉王侧室靳氏见过汉西王妃……”那女子规规矩矩的行礼。
巧儿最是个随和的人,她连忙笑意盈盈的起身扶住那侧室说:“哎呀,这位姐姐的身子这么重,可不要多礼了。”
她一面说一面扶着那侧室慢慢坐好。
不远处的誉王妃冷笑,看来这野路子的王妃和小妾倒是挺合拍。
那一边的巧儿佯装看不见,对着这侧室热络的说:“姐姐再有两个半月就该临产了吧。我看着……”
她仔细打量小妾的肚子,点点头说:“十有八九是个公子。”
这一嗓子让大厅内立刻沉寂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对话。
这誉王爷的世子几年前害天花死了,誉王妃年岁大了不能再生养,其他侧妃都生的是女儿,家中还年轻的妾室都在暗中较劲,想要生了男丁呢。
那侧室自然是爱听这话,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她含笑低头说:“王妃拿我打趣,我哪里那么有福气。”
巧儿一听不乐意了,她放下手里的白面馍说:“你腹尖窄圆,腰身纤细,明显是公子。我接生过的产妇多了,怎么会看不准?”
“接生?”侧妃一惊。别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对呀,我爹是仵作,我帮人做过稳婆。”
“啊!”众人不约而同惊呼。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妃……可是当真?”小妾还是不信。她自己出身就不高,好歹也是乡绅家的闺女。这堂堂汉西王怎么会娶仵作为妃?
巧儿叹口气,侧着眼睛看看身旁的女子,摇头说:“姐姐不信也罢。只是我告诉你,你这胎位不太正。”
她一面说一面大大方方的按了按那妾室的肚子。
“你看,头在这……屁股在这儿……要想顺产,你还得转一转胎位。”
那小妾瞳仁一缩。王府里请的大夫可是说胎位很正的。莫非……
侧室抬眼看了看誉王妃。誉王妃刻意别过头去。
“这……还请汉西王妃不吝赐教,这胎位可怎么转呢?”
巧儿在众人的目光下站起身,掸掸手上的馒头渣,勾勾手说:“我教你……”
随后的时间里,女眷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围拢着巧儿,看着她怎么扭腰抬腿,教导那侧室正胎。还有几个已经有身子的女眷也争着让巧儿看是男是女。
本来轻声细语的席面上彻底乱了套。只剩下一个个火炉上烤焦的鹿肉噼啪作响。
与此同时,男宾席上的楚浔也是焦点。
大家都知道楚浔新近大婚,旁敲侧击的询问这王妃是哪家贵女出身。如今汉西一脉搅动朝堂,楚浔与哪家势力联姻异常重要。
楚浔摆弄着面前的茶盏,云淡风轻的含笑道:“王妃是永安人氏,在府里跟随本王多年了。”
大家一听不禁愕然。若是正经出身的贵女,必定是新婚时才会过门。这跟随他多年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丫鬟出身呀。
“这……”陪在一旁的誉王爷一时语塞。转身对着大理寺卿打圆场道:“汉西王大婚本王该去贺喜的,无奈最近被大理寺的几桩案子缠住,实在脱不开身。”
这誉王爷名义上掌管大理寺,但是实际上也只是个摆设。天家连圣上都是傀儡,皇亲国戚哪里有实权,背后都是被宦官把持着罢了。
大理寺卿虽然心里明白这誉王爷是托辞,可是也得配合,连忙点头道:“誉王诸事亲力亲为,废寝忘食,属下实在惭愧。”
一旁的楚浔笑着摇摇头说:“本王前阵子在府里养伤,婚事简之又简,只是家人设宴。失礼了。”
他又抬起头对着大理寺卿说:“若是大理寺命案太多,仵作分不出手,内人倒是可以去帮忙。”
”内人?王妃?”大理寺卿石化。
楚浔笑得竟然有几分得意。
“王妃出身仵作世家,身怀绝技。当初花马池一案上百个零碎尸首都是她一人拼起来的。”
”铛”的一声筷子掉落桌面。屋里安静极了。
楚浔虽然与宦官针锋相对,可是毕竟掌管汉西,富可敌国。在座的各位家中有待嫁闺女的,也曾想过要往汉西王府里安插人,可是如今汉西王娶了一个仵作之女,谁家也不可能把闺女嫁过去被仵作踩在脚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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