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礼部监考官不备,贡士们一边走一边低声交头接耳。
“哎,听说了吗,这一次殿试,由汉西王亲自巡考。”
“这可怪了,按说这巡视官只派礼部的一般官员就好,今日怎么会由藩王作巡视官?”
陈湘沉默不语,他是心知此事缘由的。
贡士毕竟是全国出类拔萃的人才,其中也有人参透了其中的奥妙。
“我看呀,眼下汉西王的几个官司闹的满城风雨,百姓们都在议论这汉西王与万岁是貌合神离,针锋相对,圣上一怒之下干脆把汉西王扣在宫城里。民意滔滔,皇上不得不给汉西王安排点事下让他抛头露面,向天下昭告他们君臣相携,一派其乐融融。”一个考生大着胆子说。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只有一个徽州的贡士名唤夏禹的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陈湘在上京的路上就与夏禹相识。他忍不住碰了碰夏禹的手肘低声问:“夏兄为何如此愀然不乐?既已进了殿试,好歹是有功名了。夏兄还非要状元及第不成?”
那夏禹回头望了一眼陈湘,淡淡摇头道:“有功名又如何?即使及第……尔等又能为百姓做什么呢?”
陈湘不明所以,再次直望他的眼睛,不知为何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悲怆决绝。
陈湘被那眼神激得打了个冷颤,不敢再问。夏禹回过头去继续赶路。
此时幽居深宫的楚浔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养神。
一个小太监溜到门口,偷偷朝宫女小秋招手。
“公公可是来接王爷的?”小秋站在院门外小声问。
小太监点点头,又扒着门望向院子里的楚浔问:“王爷今日精神可好些了?”
小秋点头说:“比前几日好了些……”
话音未落竹椅上的人掩着口轻轻咳嗽起来,小太监再一仔细看那人的侧颜,在秋日的暖阳下白到透明一般。人是真的仙气十足,可是也实在太孱弱了些。
“这哪里是好些了,我看着如纸糊的一般。我们大总管实在是不放心,让我嘱咐你瞧仔细些。总是这么病恹恹的,可别死在宫里。”小太监不客气的撇嘴说。
小秋吓到慌忙摇头道:“公公可别吓唬我。我瞧着王爷这几日也就是胃口不太好,别的倒也还说得过去。”
“这王爷也是,既是身子不好就让太医来诊治一番。”
小秋摇头说:“这一院子的人都近不了身,谁也碰不得。”
小太监的怨气越大的大。他狠狠的说:“若是安心将养也好,他老人家又去圣上面前请事项,非要抛头露面不可,这可好了,大总管给他发配了这个巡考官的是下,一去就是一天,让我们当奴才的也捏把汗。”
小秋只是个末等宫女,哪里敢品头论足。她缩缩脖子问:“是不是到时辰了?我去叫王爷吧。”
小太监撇着嘴点头。
小秋跨进门槛,还没走到近前,楚浔已经睁开眼回头。
“王爷动身吧。前殿的公公来接您了。”小秋福了福说道。
楚浔“嗯”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直起身子的时候微微吸了口气。
“王爷可是不舒服?”小秋关切的问。那人这几日半夜里要手炉,一直揣在肚子里,十有八九是胃腹不舒服。
楚浔无声的摇摇头,径直往外走。
他吃的药剂伤脾胃,平日里有杜仲给他调养还好些。如今杜仲不在身边,他一味的压制心疾又多服了些药,赶上这几日天气转凉,犯了胃疾。
小太监接上楚浔,立刻换了一副恭恭敬敬的面孔,弯着腰带着楚浔往奉天殿去。
到了大殿里,鸿胪寺的官员已经布置完毕,上百个贡士站在丹犀的东西两侧,黑压压一片。
楚浔今日为巡考监,坐在上座,大殿外文武百官按常仪侍立两侧。
楚浔望向这些日后的国家栋梁,果然是个个风华正茂,朝气满满的。其中一脸稚气的陈湘站在角落里,两只眼睛灿若星辰,忍不住朝着哥哥笑。
楚浔压下心中的笑意,看向远处的一排排侍卫。
今日殿试是大礼,陛下会亲临赐策题。每一次殿试大礼,禁军都会请京营兵将增援。贾迪已经官至京营副将,肯定能进宫巡守。
此时大殿鸣鞭,百官叩首,鸿胪寺官站在薄纱帘后,请陛下升殿。
皇上今日着衮服朝冠,威坐帘后。鸿胪寺官从皇帝手中拿了策题,转至前殿。各考生三拜九叩领考题,那帘后的皇上一言不发,看不清神色。
殿外百官一到开考就可退下。楚浔瞥见那皇帝也想起身,被身后的手生生摁下又坐回来。
这殿试要考一天,说是陛下亲临,其实皇上只是来点个卯。考前发策题,考后收考卷而已。
题一发下来,皇上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楚浔作为主巡官,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鸿胪寺派了那么多官员监考,谁也不敢造次。可是今日因为有陈湘在殿上,楚浔一直没有离开。
到了中午,光禄寺造办午饭,楚浔还和考生一起用饭。
陈湘的文章本已经写了七七八八,拿着馒头急急的咬了几口要接着答题。此时远处执筷的楚浔不经意看过来,他看看左右,确定无人注意,才望着陈湘举起修长的手指,在唇边轻轻一抹,示意陈湘嘴上有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