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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怀恨在心,朝中恨他的人可多了去了。”单煜晗清泠笑笑,将汤婆子递回她,“别说旁人了,说说你怎么样才肯回家吧。”
    花绸冷眼将宽敞的屋子一睃,回望他结冰的眼,“这里不是我家,是你家。”
    他顺手用钳子翻一翻炭盆,就有翩跹的火星跃过她的眼,点亮她眼中愿该有的热情。他很好奇,这些热情,她从没给过自己,那是给了谁?
    火星匆匆在空中熄灭了,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他想抓住,搁在枕畔,温一温他沉默冷冰的薄衾。
    但他的方式,是尖锐刻薄的,“就算我写了休书给你,你还有别的出路吗?难不成在奚家寄人篱下一辈子?或是找个人另嫁?你大概昏了头,一个被休退的女人,除了挑担杀猪的,谁还肯娶?认清现况吧,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以为能在为官做宰的男人堆里游刃有余。你太天真了,对男人、尤其是读过书的男人来说,权利比女人更诱人。”
    花绸抱着汤婆子,用一种轻蔑的眼神凝望他,“多谢你提醒。”
    这时节,奚桓恰巧走出来,花绸一转眼,目光便似折冻枯木重新发芽,充满湑湑的生机。单煜晗的眼睛在二人间来回睃巡,似乎后知后觉地领会了什么。
    他将奚桓看了半晌,奚桓似有所感,对着他笑一笑,“太医业已替老侯爷诊过脉,没什么妨碍,只是吹了些风。姑妈倒是有些不爽利,我只好先带姑妈辞过,改日再来探望。”
    陡地“啪”一声,二人回首,见魏夫人坐在榻上怒目圆睁,“可还讲点王法了?我家的媳妇,老公公病着,过来做做样子就走,把我们单家当什么了?!”
    奚桓吭吭笑了两声,剪着一只手,“夫人晓得是彼此做做面子,又何必计较呢?倘或夫人觉得不好,写下休书,我们奚家绝不找麻烦。”
    怄得魏夫人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脑袋嗡嗡作响,正欲拍案,倏听单煜晗沉沉地笑音,郁愤难填,“花绸就是死,也会是单氏花绸,不论她人在哪里,尸身也是葬在我单家的祖坟里,我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奚桓望他一眼,沉默中目光如箭,少顷作了个揖,带着花绸打帘子出去。屋外晴光与雪光交辉,身后帘子落下,则掩盖了恚怨愤懑的晦暗。
    晚出的一轮红日晒得人身上有些暖洋洋的,花绸先钻进车里,眼巴巴瞅着奚桓上来坐定,拢拢斗篷,便贴在他怀里去,“老侯爷的病真的不要紧?”
    他面色一沉,带着些凝重,“我叫太医只管往不要紧了说,实则不大好,大约还能拖个一年半载。倘或他死了,你得守三年孝,单家愈发不能休妻,届时更不好办了,得趁他死前,先从单家脱身。”
    花绸半仰着脸瞧他的下巴,“上回往千虚观打醮,我已经与纱雾露了口风,银子的事情我愿意帮着在你面前说和说和。她回去必定是告诉了卫嘉,不知怎的,还不见他上门来。”
    “大约是有些拉不下脸面,再等两日。”
    雪里长长的车辙拉回家,奚桓跳下车,将花绸搀下来,谁知一个错眼,在门前撞见一个瘦影也正由马车上跳下来,后头招呼着两个小厮,赍抬着一些料子冠带之类的礼,正往府门前过来。
    走近了才瞧清,不是别个,正是卫嘉。这卫家正四处筹银子填补顺天府那笔脏银的亏空,因使纱雾管韫倩借,韫倩回绝后,露出些奚桓有钱可借的意思来,又使纱雾探过了花绸口风,心里料定有七/八分准了,这才备了薄礼上门。
    迎头见了奚桓,便站在石磴下十分要好地打拱作揖,“正要登门造访,谁知在门前撞见桓兄弟,桓兄弟这是要出门,还是才从衙门回家?”
    说着看向他身边,见是一位年轻妇人,面貌似清水点芙蓉,一双杏眼婉媚动人,披着狐毛镶滚雪白斗篷,里头是茶色羽纱掩襟褂,扎着大红百迭裙,虚笼笼鸭堆乌髻,带着银嵌红玛瑙分心,七八分的素净端丽,两三分媚色撩人。
    瞧得这卫嘉心如撞钟,步子连退了两步,拱手要喊,又不知怎么称呼。奚桓见他这模样,心里平白多厌他几分,面上却客套,“噢,这是我姑妈。”
    “原来是姑妈,小侄拜见姑妈。”
    “请勿多礼。”花绸颔首一笑,扭头与奚桓咬了个耳朵,带着椿娘先进门去。
    奚桓一回头,见卫嘉只差把两个眼珠子贴到花绸背上,心里十分不悦,吭吭咳了两声,又料到他的来意,面上不得不带着些亲热,打拱手拜礼,“原来是卫兄,大老远没认出来,失敬失敬。卫兄怎么想着往我家来?真是稀客,快快请进!”
    言讫使唤小厮来接应东西,簌簌踩着雪,将卫嘉引到厅上,吩咐了热乎乎的茶果。
    一番寒暄后,那卫嘉方把来意提起,“本不好来烦桓兄弟,可愚兄实在遇到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办,手上正缺二三千银子使,访遍亲友,都无人有这些钱。我又急着用,想来想去,这京师地界里,若论银钱,贵府也是出名的富户,这不就想起桓兄弟来,厚着脸皮来叨扰了。”
    隔着两盏茶烟,奚桓打量他几眼,见他骨骼清瘦,颧骨略高,脸色有些发青,的确一脸败相。
    他心里冷笑两声,搁下茶盅正了正了声,嗓子仍旧沙哑,显得人格外沉稳,“卫兄遇到了什么麻烦?说给我听听,能帮的我必然尽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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