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纱雾从前与卫嘉的前事,此刻叫松琴四两拨千斤地一提,大家或是障袂、或是遮扇,噗嗤笑起来。
纱雾臊得急了,跺脚要走,被韫倩冷声叫住,“原没有叫你来,你自己要跟来,说笑两句,你又生气。生气不打紧,可你就此出去,外头许多香客,倘或闹出什么笑话来,你叫卫家与范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纱雾气顿地站在那里,一时进不得,退不是,花绸免不得出来周旋,“好了好了,说笑两句而已,在座的,谁没被人说笑过?听听就过去了,犯不着生气,纱雾,你要是生气了,就是与大家说笑不得了。”
便将纱雾弹回椅上坐着,半晌不言语。花绸又过问起连翘来,问起周乾何时过礼,连翘羞红了脸,“中秋前,他请人来伐柯,又一早托人往家中带过信,他父母已尽知,说是使人带了礼上京与我。还没到,等到了,他从登封回来,想必就要定下过礼了。”
“好、好。”花绸含笑点头,趣说做了这桩煤,定要去坐在上席吃酒。
众人笑合半日,两个女道士进来安放斋饭,摆了十二样精致菜蔬,几人相请入席,谁知韫倩嗅见油腥味,复犯了恶心,借故往屋外去呕,进来众人慰问一番,花绸不要她吃这些,单管道士要了一碗清粥,两样小菜来摆在炕桌上叫她吃。
那范纱雾瞧在眼里,回去与她娘顺口说起这事,只道是韫倩身子不好,吃不得饭。
庄萃袅听在耳里,心里便揣测韫倩大约是有了身孕,没几日便喜滋滋走到卢家来,说是与卢正元报喜,自然了,顺道是讨些银钱。
那卢正元听了,好不高兴,大大方方的孝敬了岳母一百两,庄萃袅得了钱,又喜滋滋地去了。
唯独韫倩还蒙在鼓里,这日等着花绸使唤的那位大夫过来瞧,把脉后,果然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子。韫倩细细一掐算,那段日子,卢正元日日都歇在樱九屋里,不是施兆庵的,还是谁的?
唬得韫倩忙与大夫商议了,掐着卢正元歇在这里的那日,对外只说是一个月的身子。又赏了大夫几匹妆花缎、二十斤胡椒、五颗西洋珠子、十两银子。大夫谢了恩,欢天喜地去了。
前脚去,半盏茶功夫,就见卢正元地震山摇地奔进门来。韫倩心下大跳,正有些做贼心虚、慌头乱脑的时节,那卢正元两个肥圆的胳膊就把她圈住,浑身的肉往她瘦瘦的骨头里挤,两片乌黑的厚嘴唇从她额上亲到下巴,又从下巴亲到额上,嘴里不住喁喁囔囔:
“我的心肝肉,我卢正元这一世,又做了官,又挣下了这一副殷实家业,平生再没有不快活的事情。唯有一件,膝下只得两个丫头,无个小子,竟白白让这副家财流落到别人家去!如今好了,你总算为我争气,有了这个身子,必定是个小子!我还有什么憾事?少不得,这家中的家财都听凭你使唤罢了。”
囫囵亲得韫倩满脸湿哒哒的口水,心里虽厌烦,到底有些心安下来,将他一推,绢子往脸上搽,“我这里大夫才出去,你的耳报神倒快,哪里听见说的?”
“岳母来早起来告诉的,”卢正元喜得手舞足蹈,有些坐不住,站起来满屋里乱转,“她说起你这两日有些不好,大约是有了身子,我还不大肯信,门里进来,要问问你,谁知撞见个大夫出去。我拉着他问,他倒说一个月的身子,可不是整好的日子?我又赏了他些东西,打发他去了。”
韫倩听见是庄萃袅来捣鬼,心里直恨,冷眼吊他,“太太过来告诉你这事,必定也没少要你的钱囖?”
卢正元回头见她不高兴,忙陪着笑脸,“你放心,我记得你的话呢,她开口问我借三千银子,我回她此节银子都往南边进货去了,没有这些,只打发了她一百两,她拿了钱,高高兴兴去了。”
“哼,你有钱嘛,”韫倩飞着眼乜他,满心不爽快,“随随便便就打发她一百两银子,你既有这钱,何必拿去填补外人?我看二娘三娘近日里要办头面,正缺银子使,四娘屋里的那张床断了梁,也要新打一张,我看你不如也拿一百两来给我,我好替她们办了。”
“随你随你,如今我还有什么不依你的?钥匙既在你这里,你只管叫人开了库取就是,只是……”说到此节,便挨坐下来,呵呵笑,“樱九前日也想办副头面,你宽宏大量,也给她办一副来,好不好?”
既说到这里,韫倩少不得趁势将他千里万里地推出去,“有什么不好?你爱的女人嘛,我自然也要好待她的。只是我如今有了身子,伺候你愈发不便宜,我叫莲心将你的衣裳收拾了,送去樱九屋里,你长长地在她屋里睡着,等孩儿生下来,你再回来,好不好呀?”
卢正元便把身子紧紧贴着她,“我舍不得你。”
“少说这些混账话,”韫倩瞥他一眼,转到榻上吃热热的酥油牛奶,“快去,下晌我叫莲心把你的东西送过去。”
那卢正元乐呵呵站起来,千回百转地将她看一眼,反剪着手出去。暖日和风,妻妾美满,子嗣有望,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事了,连背影亦不由虎虎生风,春风得意起来。
这里出去,没几时三房小妾便来贺,众人说笑一阵,辞去吃晚饭,韫倩单叫了四娘翠烟留下来共用晚饭,炕桌摆了几样清单小菜,两碗粥,请她榻上坐,“我有点吃不得油腥,你不要见怪,请将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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