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曜也不看院子,偏过头看许愿。
他只想听他讲话。
“阿航就跟我说,讨对象是要有房的,”许愿握着那串钥匙,在原曜眼前闪亮亮,悄声道,“这算吗?”
“……算。”
原曜拖长尾音,耳廓发红,“大学四年那么长,我们攒点儿钱吧。”
今晚家属院无眠,太吵,出去的路也不大好走。人车一多,平日里下雨积水的地面更显坑坑洼洼。
许愿跑着将他送到北三环上了车,敲敲车门,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原曜心领神会,让他回去记得保持联系。
许愿没在身边的这一晚,原曜想了很多。
等上了大学,他和许愿便成为了独立的个体。两边家庭收入都不算高,父母平时又辛苦,再加上原向阳伤退,能少花家里一点儿是一点儿,兼职肯定是要做的。未来要买房、考研读博,等真正重新回到这座城市扎根下来,他和许愿才能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许愿什么也没想。
送完原曜之后,他一路跑回院儿里,于岚贞才送走来家门口的那位姨姨。
说是她之后不住在安置房了,要回老家,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年多谢岚贞姐一家照顾。这一走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能再见到云云,说得于岚贞心里一难受,对这住成老破小的楼房又生出些留恋之情。
许愿这才发现,原来长辈也是会念旧的。
只是他们不喜欢说,也不愿意将那些感情说出口。多年来的理性思维推动着他们去选择更好更舒适的,但不代表对这里没有丝毫感情。
于岚贞嘴上总说着,哎呀快搬吧这破院子,要什么什么没有,买菜都不方便,人车也不分流,许愿你说你以后生个小孩儿在院里瞎跑多危险……
但其实她也舍不得。
“哟,都在呢。”
许卫东推门而入,低头换鞋,“愿愿,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许愿手里拿着钥匙,烫手,嘴巴上不敢过多造次,只得愤愤剥一块柚子,讨好似的递给他妈,说:“爸你就损我吧。你肯定对我住原曜家怀恨已久。”
许卫东脱下警帽,薅一把头发,“人原叔叔休息呢,你去添什么乱啊。”
许愿这才借着光发现,他爸头顶平平铺开一小层渐变黑灰白。他想起舒京仪家养的猫,缅因,浑身毛发就这么个色。
许愿青春期那几年,许卫东经常拿入警誓词教育他,什么不仅是警察,他作为警察子女,也要做到三个忠于,要好好学习,做社会的建设者、捍卫者。
他爸妈几十年如一日,时刻奋斗在前线,在基层,为的也是那个入警誓词。退伍不褪色,那是他们一生的信念。
“爸,”许愿有点儿后悔刚没给他爸剥柚子,“入警誓词把你摧残成这样了啊?”
“不是,”许卫东摇头,指他,“是你。”
许愿一时半会儿反应慢:“我?”
“在崇左的时候,我和你蒋叔在住院部露台抽烟,”许卫东也不顾院儿里人多了,砰一声关上大门,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凌晨四点,你和原曜为什么在楼下抱着?”
许愿一愣神。
我*靠。
原来他们早就开始怀疑了?
“……我冷。”他小声回答。
“少来!去年秋天,吴婶送了十只大闸蟹,记得那顿吗还?”于岚贞默契跟上,语速均匀,谈吐清晰,神色严肃,胳膊抱在胸前,“好好吃顿饭,你腿往原曜腿上蹭什么?”
许愿:“……我腿痒。”
“还有,”于岚贞与丈夫对视一眼,手指掰了一点儿柚子往嘴里送,“大半夜不好好睡觉,翻窗户、敲墙壁好玩儿是吧?高考前把腿摔折手弄断了我看你怎么考。高考现在能语音输入了是吗?”
许愿:“……不能。”
“我知道。”于岚贞瞥一眼窗外,指挥许卫东把窗帘拉上,“老许,拉窗帘。被邻居看见这么大孩子了还挨训多不好。”
她整理衣襟,缓了口气儿。
“还有些事儿,我懒得说。最后,你一直是没什么野心的小混蛋,初中那会儿说要么读军校要么在省内读,争取报南边儿那个武*警学院。结果近视之后考不了军校,这么高的分也没见你留下来。你倒好,一溜烟报山东去了!为什么?凭你长得比那边葱高吗?”
于岚贞噼里啪啦一顿怼,怼得许愿直接死机,准备重启。
啊。
被我妈审问的嫌疑人得有多窒息。
于岚贞扬起下巴,“你在听没?”
“在。”
“没什么想说的?认罪还是反驳?”
“……”
他爸妈从头到尾没提一句“你们在一起没”,但话里有话,明显就是要从他自己嘴巴里得到肯定或否认的回答。
承认了,兴许挨顿男女混合双打;不承认,他和原曜这辈子总不能这么躲躲藏藏。
于岚贞见他硬的不吃,只得来软的。
她叹一口气,道:“那几年你爸和原曜他爸服役的时候,单位里有个人,人很热心肠,谁的忙他都乐意帮。”
“但是啊,那个人命不好,一九九*八年抗洪落下病根,回去没几年牺牲了,留了他处的对象在部队里,没待几年也退了,后来杳无音信,战友会没人联系得上他。”
“他们两个人仗义、无畏、无私,和千千万万人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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