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远已经连着十多天没折腾过他,两人晚上回去除了洗漱睡觉啥也没干,连偶尔的睡前聊天也省略了。
从戏内到戏外都沉静得令人不安。
虽然以前经常听田杰提起,季舒远本人也有所猜测,但直到现在亲眼看见才切实地感受到,仲钦演戏确实有点疯魔——即便没在片场,他也会经常走神,洗脸洗着洗着就望着镜子发呆,吃饭吃着吃着就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
更严重的时候,他坐在那儿看天都能突然流眼泪,半夜梦回,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问他梦见什么,他就说他自己也不记得,只是在梦里觉得难受。
季舒远忧心他的状态,又怕影响他发挥,只能多放些注意力在他身上,看见他走神就轻声提醒。
对于这种演员而言,每演一部戏都是在消磨他的精神意志,季舒远偶尔甚至觉得,仲钦之前没能接到好剧本其实也不算坏事,要真是每部戏都这么折腾人,他怕不是要英年早逝。
……然而仲钦生下来就在演戏,演技被大家否定,或许对他而言比无法出戏更加痛苦。
更何况他的现实生活也一团乱麻,即便不去演戏,也实在够煎熬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所以他这些年总在摇摆不定。
最后决定尝试这部戏,他所需要克服的心理困难别人一定无法想象。
好在他发挥很好,结果证明他的选择没错。
虽然过程磨人,但距离结束已经不远了。
最后一场床戏之后,剧情到达整部戏最高.潮的部分。
老皇帝弥留之际,原本已经几乎彻底瘫痪,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谁知最后阶段忽然能开口说话了。
众人都知道皇帝这是回光返照,一群大臣堵在殿门口请求面圣,姜煜和施淮安都无法阻拦,只好让他们入内。
臣子嫔妾们在皇帝床前跪了一地。
施淮安难得穿戴整齐,一副大总管的装扮和气势,连跪处也比其他人高,在龙塌近前,回首便能俯视众人。
皇帝嘴唇蠕动,发出的声音微若游丝,只有附在嘴巴跟前才能依稀听清。
宫内论与皇帝亲近谁也不如施淮安,再加上皇后逝世多年,其余宫妃没人敢跟他争,这工作自然应该落到施淮安头上。
但大臣们之所以一定要面圣,就是不想让施淮安得逞,于是纷纷叩地请姜煜上前。
姜煜装作十分为难的模样,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施淮安突然起身。
“陛下,”他躬身给皇帝整理锦被,柔声请示道,“太子殿下前来恭听。”
因这个动作,皇帝视线内全是施淮安的脖子,轻易就能看见他藏在衣领内的斑驳红痕。
再往上,那张脸依然俊美无双,躯体依然年轻白皙,自己却垂垂老矣……
甚至,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竟变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们日日在跟前挑衅!抢他的美人!还要抢他的江山!
于是老皇帝好不容易清明些许的神志又糊涂了,当即抓住施淮安的手腕,奋力抬身想要去揪他的领口。
施淮安毫不反抗,弯着腰任由他抓,低眉顺眼地问:“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皇帝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嘶吼,“我……要……你……”
当着众臣的面,施淮安将身子压得更低,做出一个几乎亲昵的姿势,说话也撒娇似的:“陛下别急,慢点说,奴婢听不清呢。”
众臣子面面相觑,随后看向姜煜。
太子殿下冷眼旁观,心道,要不是当着皇帝,估计这群人想跳起来指着施淮安的鼻子骂他不要脸。
真有意思,更不要脸的事他也和施淮安做过,可惜唯一知道的那个此刻说不出来。
表面上,他却做出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施淮安趴在皇帝胸前听了半晌含糊不清的骂,微微一笑。
他抬手扣好自己的衣领,回首对诸臣子道:“陛下说还有些体己话想同奴婢单独聊聊。”
——体己话。
这三个字一出,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位老臣似乎忍不住,差点真的起身骂人,被身边同僚死死摁住。
姜煜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既如此,儿臣暂且告退。”
太子都走了,其他人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
一群人鱼贯而出,很快屋内只剩下施淮安单独陪着皇帝。
外间,臣子们拉扯着姜煜争执起来。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姜煜举起双手往下按了按,待周围安静下来,才道,“诸位大人不必忧心,如今大局已定,料想他一个小小宦官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父皇……父皇让他在御前伺候多年,确实与他有些情谊,想是有一些事情交代。”
此言一出,众臣子也无甚可说。
老皇帝确实昏庸,还好祖宗基业尚在,让他能安享晚年。朝廷里但凡有点抱负的臣子多少都对老皇帝不满,临到终了也没人真关心他,不过是害怕施淮安作乱罢了。
如今眼看就要迎来明君,众人不想多生事端,只忧心施淮安会因为和太子不和而从中作梗,哄骗皇帝换储。
但正如姜煜所说,大局已定,施淮安便是再厉害也翻不了天。
不论一会儿他能拿出什么东西,只要在场众人不认,他的东西就是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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