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陈觉站在自己面前,肩膀深深地垮塌下去,背上仿佛背着千斤重的东西,右手却紧紧攥着一副眼镜。
宋珂手脚发凉,心脏阵阵抽搐,可是竟然又回过头去望了秦彬凯一眼,因为想确定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秦彬凯却脸色徒变,仿佛看到什么危险。
回头一看,陈觉沉得发青的脸就近在咫尺。
“你干什么?!”
他把被攥住的手强行抽出来,陈觉静了一瞬却又来拉他。他急得眼前发黑,手腕固执地往外钻:“你松——”还没有说完,掌心忽然多出一样东西,是眼镜。
原来陈觉只是想将眼镜还给他。
就这样呆了一秒。
可是忽然之间左手又有动静,是有人在伸手摸那个石块。他浑身一激灵,不及细想手指已经松开了,眼睁睁看着秦彬凯把仅剩的劲全使上,棱角分明的石块重重砸向陈觉。
陈觉躲了一下,没有能够完全躲开,鬓角边鲜血唰一下流出来,连耳廓都划出好长一道口子。
“走!”秦彬凯扯起宋珂,“快走,到外面咱们再报警。”
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宋珂脚下虚浮地站起来,心里茫然然不知身在何处,心脏却又疼又麻,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跑到巷口秦彬凯警惕地回头看,尽管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没跟上来。”
拦到出租车,开车的师傅也吓了一跳,气愤地催促他们赶紧报警。
“这年头抢钱的也太猖獗了,市中心都敢下手简直没有王法!不过你们放心吧,附近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跑不了。”
回过神来秦彬凯已经觉得不对,因为想起卫生间外的那一面。他拿出手机拨打110,三个键还没有按完右手忽然被人摁住。
抬起头,宋珂看着他,脸色发白,目光却异常清明。
“别报警。”
秦彬凯拧眉:“什么?”
“别报警,我认识他。”
车厢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手机冷色的光照在宋珂脸上,他嘴唇紧紧抿着,瘦削的下颏显得格外生硬。
当着司机的面秦彬凯什么也没问。
后来到了医院,走进明亮处宋珂一低头,发现自己衣襟上多出许多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的,白衬衫上斑斑点点,红色已经渐呈深黑色。
他停住脚步,缓了好几秒才继续往前走。
护士来替秦彬凯拍了片子,也上了药,让他休息半小时再离开,以免有什么隐形伤势没检查出来。
人来人往的走廊,灯光清明,两人一起坐在角落等时间过去。
秦彬凯问:“君子兰?”
没有等来回应。
于是他撑着膝低头自嘲:“果然是岁月不饶人,要是年轻十岁他不一定是我对手。”
宋珂实在疲于应付,连敷衍的心思都没了,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秦彬凯又说:“放心吧他没事,我跟他伤得半斤八两,顶多他比我多挨一针破伤风。”
宋珂说:“我不担心。”
只是觉得无力,为什么这么久不见陈觉,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面?倒不如不见。
后来两人打车回去,夜风微凉,出租车里混着一股消毒水味。远处灯影霓阑,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看电视、逗小孩,享受难得的周五,偌大一座城仿佛只有他们的心是不踏实的。
秦彬凯不踏实是因为犯了那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他在车里极诚恳地道歉:“今晚我喝多了,抱歉,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就当扯平了。”宋珂将脸淡淡侧向窗外,“不过再有下次我跟秦总监就不是朋友了。”
语气认真,秦彬凯也听得出,只好再一次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你放心。”
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暂时调到临江来怎么样?”
宋珂说:“千万别。”
秦彬凯苦笑:“回答得太干脆了。”
可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是很大的负累,太多的好意,太真的真心他暂时承担不起。
到公寓楼下,车子熄火后秦彬凯还替他拿衣服,他说不用:“我自己来吧。”
态度在礼貌之余已经多了层防备。
秦彬凯深深地看着他:“明天我就走了,今天你就不能给我个表现和赎罪的机会?”
宋珂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不少酒,听完这些话额头开始轻微地眩晕。可是他仍表现得很平静,拿过自己的东西就往电梯间走。秦彬凯在后面叹了口气,然后才关上车门跟过去。
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吃药,接着又进房间换衣服。脱下身上那件斑斓淋漓的白衬衫,照镜子才发现脖子上和脸颊上都有血,当然也不是自己的。
或许是药劲上来了,他隐隐觉得胃痛,可又像是位置不对,拿手去揉也没有丝毫好转。真正疼的仿佛不是胃,是胸口,隐隐约约又无法忽视的疼痛从某处弥散开来。
脸一转,恍惚看到陈觉斜靠在床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口中哎哟哎哟地呻吟着。他一下子简直涌出眼泪,怔了下问:“你不要紧吧,伤得怎么样啊?”
“你说呢。”
他欲言又止:“我怎么知道。”
陈觉掀起半截眼皮看着他,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抱,抱一下就不疼了。”
他啼笑皆非:“你还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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