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问你愿不愿意,但他们都在竭尽全力地为你好。
那就活着吧,遂了他们的愿,活着才能弥补过错。你是一个有用的人,能照顾妹妹,能守着宋珂,你不是孤魂野鬼,你曾有过家,很好的一个家。
你要认真活着,活得比谁都久,把伤害过的全都还清,把忘记过的镌刻于心,把这一生过完,然后在墓碑上刻几个字——
“无事一身轻。”
你不再亏欠,可以长埋于此了。
陈觉将手机打开,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歌。那声音低低哑哑,轻轻缓缓,像极了宋珂的声音。仿佛是宋珂在他耳边唱:也许终有一日,你将忘记我姓名,忘记我声音。可是亲爱的,能否别将我忘记。
他望着窗外,深深打了个激灵,身体忽而一凛,张嘴叫了声宋珂。嗓音是很平静的,心脏却在抽搐。叫完,他抬起眼睛看着房顶,感觉天花顶摇摇欲坠几欲倾覆,块块砖垒砸到自己脸上、胸膛上,砸得自己喘不过气。
片刻后回过神,起身四处找手机。拨号时指关节都发僵,默想许多种可能,谁知道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句——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一瞬间他愣在那里,难以置信地拧紧眉。
好像潜意识里没想过这种可能,总觉得宋珂永远会守在原地。结果打了一遍又一遍,得到的答案永远都一样,世界上仿佛没有这个人。
第二天陈觉出现在原来的小区。
他到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因为宋珂下班总是很迟,来早了也没用。抬起头,卧室里微弱的灯光从窗帘透出来,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
但他没有上楼,只是站在墙根抽烟,抽完了两根后拿鞋踩灭,转身往大门口走。
小区的一切也还跟从前一样,就连路灯都还是那样忽明忽暗。住户却多了不少生面孔,有一家人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小孩子指着某处问妈妈:“小猫还没有找到呀。”
当妈的笑了笑:“是呀,还没有找到,可能到什么地方流浪去了吧。”
小孩撇嘴:“好可怜。”
听完,陈觉蓦地顿足。
不远处的电线杆上贴着寻猫启事,这也没变。但他想到一件事,一件应该已经变了的事。
走到跟前抬起眼,上面的号码果然是新的。
—
“你手机响了。”
海边某酒店,来接宋珂出去宵夜的秦彬凯秦总监正等得无聊。见搁在床上的手机已经亮起许久了,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于是朝浴室方向喊:“宋珂?电话。”
沐浴声即刻暂停,一道有些潮湿的嗓音传来:“麻烦帮我看一眼是谁。”
“我看?不好吧。”他似笑非笑地说完才施施然拿起手机,瞥了眼屏幕说,“没名字,不过打了好几遍了,要不然我帮你接一下?”
“好,谢谢。”
抱着八成是推销电话的预期,他接起来。与此同时,浴室的水声也重新响起。
“喂,哪位。”
虽然已年近四十,秦彬凯讲话仍中气十足,是多年在谈判桌上锻炼出来的。
那边静默许久。
“哪位?”
“我找宋珂。”是个男的。
“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怎么称呼?我让他洗完澡回给你。”
再没人说话,过了片刻,电话径直挂了。
十分钟后宋珂从浴室出来,衬衫西裤已经换好。秦彬凯回过头将手机递给他:“我们这儿热吧,一般人都受不了。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一天恨不得洗八回澡。”
他笑了笑:“那岂不是洗脱皮了。”接过手机低下头,电话正好打过来,笑容就此凝结在脸上。
秦彬凯问:“怎么了?”
短暂的静默后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劳驾你再等我几分钟。”
秦彬凯说当然。
酒店阳台可以吹得到海风。
夜晚的风咸腥温凉,铁艺栏杆握在手心也是凉的,水汽蕴在掌纹当中无从蒸发。还有海浪的声音,从远处涌来时急,到近处却变得平缓,柔和地卷过礁石后再慢慢褪去,如此周而复始。
宋珂站在那儿,两颊皮肤被吹得微微发紧。
“喂?”
这个“喂”字很平静,并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
陈觉说:“是我。”
“我知道,我认得你的电话号码。”
跟他比起来,宋珂总是显得格外磊落。
“陈总找我有什么事?”
“你在哪。”
宋珂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么晚了,陈总有什么事吗?”
陈觉的声音低下去:“宋珂。”
仿佛是在谴责他这样的态度。
宋珂的声音却愈发淡:“是不是陈总又想起什么,又想要来找我的麻烦?”
相隔太远,信号断了一阵,陈觉那边断断续续。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陈觉叫他的名字,“宋珂……我想……”
“算了,真听不清。”宋珂说,“你想什么跟我没关系,我能说的都说了。如果觉得那晚折磨得不够过瘾,还想要继续报复我,大可以再来一次。”
陈觉声音陡变:“我不是要报复你,只是担心你的病。”
“不需要。”
宋珂微微地吸气,抿紧嘴。他的病是心病,怪不到任何人身上。那天晚上的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他在按时看医生,也不会再胡乱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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