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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页
    ……
    李承平脸上旧的泪痕未干,随着话落,脸颊便又添上新的泪痕。
    “抱歉,敬贞。”
    李承平带着泪,却又含着笑,对卢玄慎道。
    “一直以来愧对你的忠心。”
    “我不是你的伯乐,我只是个窃据了姑姑功劳的小人。”
    ……
    卢玄慎一动不动。
    半晌后,才嘶哑着嗓子,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
    看着手中书页上秀丽又有力的字迹,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他的名字,写着她对他的评价,写着她对他的褒扬……
    “——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看?”
    明明继续瞒着就好了啊?
    明明这本书,是她给你看的,不可对外人传的啊?
    所以……就继续瞒着他,让他当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不好吗!
    卢玄慎攥紧了拳头,呼吸急促。
    “因为……”
    李承平轻声道。
    “——你我都愧对她。”
    是啊。
    他和他,从始至终,都愧对于她。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小心呵护的江山,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惶恐不安而心生猜忌,辜负她的抚养之恩,更辜负她的教导之恩,简直禽兽不如。
    卢玄慎受她知遇之恩,然而他毫无所知,他一直恶意揣测她,不遗余力地针对她,他以为他在报效明君,铲除阻碍,他不知道他做了自己最厌恶最避讳的那种人。
    他们都有愧于她。
    只不过卢玄慎好歹还有借口,因为他不知道,而他李承平,没有一点借口可找。
    所以如今,她弃他而去,去那个遥远的地方寻找新的天地。
    他失去了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他咎由自取。
    李承平掩面,无声痛哭。
    卢玄慎呆呆站了好半晌。
    直到殿外的天光射进殿内一缕。
    那橙黄金红灿烂如宝石的颜色,落在他肩上脸上,没有多少温度,却实实在在地照耀着他,沐浴着他,为他镀上了光辉……
    卢玄慎猛然转身,没有任何犹豫,不顾及任何风度,疯狂地往外跑。
    身后,李承平的声音传来:
    “来不及了。”
    “她此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然而他不管。
    他疯狂地跑,跑到冠冕掉了,发髻乱了,行经的人们用惊诧不已的目光看过来,仿佛看一个疯子,可他也无暇管,不想管,管不了。
    他只能奔跑。
    西天灿烂的云霞和他一起跑,时而如烟,时而如海,那不温暖却灿烂的霞光一直照耀着他,远远地、远远地……他曾经渴望拥有,却因为太过艳丽而退缩,而觉得刺眼,可是,那霞光,分明没有一点偏私地照耀到了他身上了啊。
    他是个傻子、混账、不折不扣的糊涂蛋!
    大街上、人群中、闹市里……他穿过一条条街道,明明没有去过几次的府邸,道路却谙熟于心,提醒着他曾经的自欺欺人,提醒着他的愚钝痴顽,提醒着,他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而,晚霞终归要落幕。
    夕阳坠落西山外,晚霞不待晚归人。
    卢玄慎终于跑到那处府邸时,暮色已经笼罩了大地,西天最后一丝云霞也散去,只剩下无垠的夜幕,和夜幕上初升的新月。
    而新月之下,乐安公主府前灯火通明,人群簇拥,车马辐辏。
    卢玄慎大喜。
    还没有走,还没有走!
    他就说,要去琼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总要准备的,她那样的金枝玉叶,长途跋涉不好好准备怎么行,所以,必然不能马上动身,所以,他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您是哪位?也要跟我们公主去琼州?有什么技艺?不对……你这看着也不像匠人医师啊?……总之,要去琼州就去那边排队去!”
    一个人拦住衣衫发髻散乱的他,上下打量了下,便如此急匆匆地说。
    卢玄慎茫然抬头,便看到车马旁边有一列长龙。
    有身着短褐的工匠,有头戴璞巾的医师,甚至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流浪汉。
    旁人有人议论纷纷:
    “……李兄,你到底去不去?反正咱们每家没口的,不如去琼州搏个前程!”
    “我倒是想去……可你看这……这公主府也忒不挑,连那要饭的花子都要,怕不是骗人去做苦力?”
    “呸!不去就不去,满嘴胡说些什么,你当那是什么人啊!那是乐安公主!”
    ……
    那大声斥责的大汉说罢,转身便不管那位“李兄”,径自去了那长龙排队。
    卢玄慎看了那长龙一眼,旋即便又往前去。
    越过重重人群车马。
    一直到了大门前。
    大门前更热闹。
    短打衣衫的人变少,着长衫的人变多,卢玄慎还看到几个眼熟的面孔。
    “老朽官职在身,不能随公主同去,就让老朽这不成器的儿子去助公主一臂之力吧。”
    “反正我只是个刀笔小吏,辞了也就辞了,邑司大人,公主可要在下这样的人?”
    ……
    公主府邑司站在大门前,与那些着长衫的人说着话,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一侧的卢玄慎,愣了一下,揉揉眼,才慌忙与其他人说了声,然后跑到卢玄慎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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