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都是高门贵女,而且颇受家中宠爱,于是无忧无虑,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一切。
她们在她们该待的位置,在她远远触不到的位置,而她们赫然也未注意到,她这个近日新结识的“朋友”,没有出现在她们之中,而是远远地,与一群低级官员的女眷们待在一块儿。
但若当初,与齐庸言那桩婚事成了的话,此时,她也应该能够坐在那个位置。
可天意不让它成。
那也无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以天子对乐安公主的看重,齐庸言这个多少跟公主有些龃龉的人,真的如一些人料想的那般前途无量吗?而真正前途无量的人——
刘遂初的目光又在人群中逡巡。
与宋国公府小姐等人相隔不远的男宾席中,卢玄慎仰首又饮下一杯酒,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牢牢地缠上,他敏锐地望去。
便见一个恬静清秀的小姑娘正似是好奇似是羞怯地对他笑。
他缓缓放下了酒杯。
*
席间的人各有心思。
这两处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处。
聂谨礼、黄骧、柳文略、仇尺宽等人自然是坐在一起,此时,其余三人正拼命拦着猛给自个儿灌酒的柳文略,不然,怕不是当时酒坊大胆示爱的一幕又要在此时重现。
宋国公府小姐,崔嫚儿小姑娘,正跟其他同样满心委屈酸楚一起,相对而坐,默默无言,因为临来时吃足了父母们的敲打,于是此刻哭也不敢哭,只能泪往肚子里流,只待待会儿新郎新娘出来谢礼,便要正式埋葬这段少女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的恋情,真是呜呼哀哉,吚吚呜呜。
希微没有与其余宾客们坐在一处,冬梅姑姑给她寻了个角落里的僻静处,她可以看得见外边的纷纷扰扰,外边却看不着她,偶尔有误闯进来的人,看她的道士穿着和脸上疤痕,只当她是婚礼请来做法事的出家人,浑然不知道她的来历,她也丝毫不在意,拿了个酒壶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还有一帮人,进了京,下了马,衣裳都未换,满身风尘急匆匆赶到,脸上的急切和衣上的灰尘,差点让公主府门口的下人以为是捣乱来的,幸好来人急忙拿出身份证明,才紧赶慢赶,赶在宴席开前进了府去。
还有卢攸、崔静之、汤明钧、刘思撷……
等等等等。
于是在这浮动的心思间,在这无数的眼睛注视中。
那对新人在礼官的引导下,同牢、合卺、结发、对拜……
最终,数位妇人手撒系着彩条、刻着“长命富贵”的六铢钱,漫天彩钱烁烁中,宋州襄邑平民子,睢鹭,与大梁乐安大长公主,李臻,对坐床上,相向而拜。
“礼——成——”
赞者告天,婚礼,遂成。
第64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上的光降下了, 地上的光又亮起来。
日落之后,公主府正式开宴,府内府外挂满点满明灯焰火, 处处火树银花, 喧闹震耳。
乐安和睢鹭,便是在这时并着肩,牵着手, 从行礼的新房中走出,向满堂宾客谢礼。
“紧张吗?”还未到宾客处, 趁着四处人声嘈杂,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乐安扭头凑近睢鹭耳边促狭地问。
这是从行礼开始,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旁人看不出来,但乐安离睢鹭那么近,从拜堂开始, 自然看出了他的紧张, 整个人仿佛木偶一般, 只会机械地跟随着礼官赞者的提示动作, 直到刚刚彻底礼成,要出来谢宾客, 乐安主动牵上他的手, 才发现他手心里赫然已经出了汗。、
乐安倒是很能理解他的紧张。
不说少年人第一次成亲难免紧张, 就说今日这架势, 以睢鹭以前的经历,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场面,所以会紧张真是再正常不过了,起码他脸上没露出什么异样, 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方才都紧张成那样了,这会儿可是要一一面对那些位高权贵的宾客们,乐安还是有一点点担心他的。
睢鹭闻言,也扭头看她。
落日已经没入西山,天边颜色浅淡的新月刚升上来,四周是半明半昧的灯火,映在她脸上,虽不如白日那般清晰,但却更添一分朦胧之美。
这样的月色与灯光下,盛装的她仿佛天上的仙子,也让他疑在梦中。
但无论如何——
他反手一握,握紧了她的手。
这一幕是真的。
“不紧张。”他说道。
有一点乐安猜错了。
睢鹭并不是因为这浩大的场面而紧张,更不是因为今日前来的宾客那么多、身份地位又那么尊贵而紧张。
他紧张,仅仅是因为她。
方才在礼官的引导下,她与他行礼,对拜,不发一言,盛装明艳的脸庞仿佛画上的美人,让他有些陌生,更让他感觉如在虚无缥缈的梦中,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但是此时——
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她促狭地朝他说笑。
于是画上的美人陡然活了起来,活生生地站在他身前,再多的脂粉也掩不去她熟悉的笑意,于是,感受着她的温度,看着她的脸庞,并肩和她走在一起……他知道了,这不是在做梦,眼前一切,眼前的她,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于是他的紧张顿去。
“我们走吧。”他握紧她的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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