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姑姑赶忙让人给睢鹭添了碗筷。
——起初睢鹭还是自个儿在枕玉阁吃的,但自打前几天起,也不知怎么,逐渐地就每次都跟乐安一起用饭了。
冬梅姑姑看着直皱眉头,心底嘀咕不合礼数,但公主一直没说什么,睢鹭又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而且——终于有个人陪着公主一起吃饭,看着不那么孤零零的,冬梅姑姑也就心软了。
于是每次睢鹭来,都主动给他添碗筷,甚至还特意注意了下他吃饭有什么忌口和偏好,今日便让厨房做了道他喜欢的清蒸鱼。
所以事实上,今日本来就准备了他的碗筷和饭菜,只是一直等到公主都快吃完了,他都还没来,冬梅姑姑看了生气,才叫人把碗筷撤下。
冬梅姑姑可是了解过的,睢鹭如今当的那个官儿,活儿本身便不重,再加上他是靠走乐安后门才当上的,压根就没人真指使他去干活,因此自然也不存在因为公务晚回家的可能。
既然不是因为公务,那就不管什么理由都不信。
这才多久哪?就学会不按时回家了?
等以后真当上大官,难不成还让公主日日在家等他不成?
呸!
冬梅姑姑很生气。
以致这会儿,冬梅姑姑虽然叫人给他添了碗筷,眼神却远不如昨日热情,并且打算好好打听打听他究竟干了什么,若只是普通同僚应酬,就先放过他一马,若是跟人去那花街柳巷的地方……呵!
乐安倒是没注意这一切。
她看见睢鹭回来,坐下,便只是朝他点点头,然后便继续守着自己面前桌上的一个白瓷小碗,用瓷勺一勺一勺地喝最后剩的半碗红豆甜汤。
睢鹭却不忙着吃饭,坐下后便看向乐安:
“公主不问我今日为何回来那么晚吗?”
冬梅姑姑立马支棱起耳朵。
“啊?”乐安划拉甜汤的勺子陡然一顿。
随即歪头看向睢鹭,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茫然。
“你今日……回来地晚吗?”
冬梅姑姑:……她就知道,这辈子都甭指望她家公主会什么御夫之道了。
睢鹭笑笑。
“嗯,比昨日晚了快三刻钟呢,因为今日下衙时,遇到了几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客人?”乐安这才有了点兴趣,放下汤勺,“什么客人啊?”
于是睢鹭便将方才的事一一道出,甚至连那几位大人拌嘴的细节都一一复原过来。
乐安听罢,甜汤也不喝了,乐得直笑。
等睢鹭说完了,她便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似的跟睢鹭讲那几位大人:
“聂谨礼你不用怕,他是个老好人,虽然做着御史这种得罪人的官儿,他却总想着既尽忠职守,又尽量不得罪人,每次上书弹劾却都慎之又慎,甚至弹劾了人家,还想着跟人家做朋友,嗯——你别说,还真有不计较的,就比如柳文略,当年他俩可谓是不弹劾不相识,柳文略被他参出言不当,罚了几个月俸禄,但事后,他又觉得柳文略这人虽然嘴臭,但人还不至于无可救药,于是参了人家后又提着礼物,几次三番登门,想跟人结交,最后柳文略被他烦地不行,无奈只好认下他这个朋友。”
“柳文略嘛,嘴一直那么臭的,他少年便颇有才名,却屡试不第,就是因为那张嘴太招人恨,公卷通榜时没一个人为他说话。后来我跟他说,你要还想入仕当官,起码在不熟的人面前,好歹管管自己的嘴,不然就滚蛋,回家做你的风流才子去。他回家想了三天,才跑过来说公主我愿意,然后,就是你现在见到的样子了。”
“而黄骧这人,我觉得他不该叫黄骧,叫黄狐狸还差不多,凡事能让别人上就绝不自个儿出头,跟他在一块儿,得留心一不小心就被他坑了,不过,老天是公平的,这样一个人,竟然不能喝酒,还一喝酒就知无不言,问什么说什么,所以他从不跟不信任的人一块儿喝酒,哈哈。”
“仇尺宽你别看他脸黑,长得吓人,其实是这几人里最忠厚老实的了,不说话也不是性格冷酷,而是因为他少年时说话口吃,总被人笑话,久而久之便不爱说话,反而板着一张脸吓人,这样别人不会嘲笑他,反而会被他吓到。后来虽然口吃好了,但不爱说话的习惯却留下来了,也靠着那一张冷脸,成了人见人惧的仇阎王。”
……
睢鹭回来的晚,按乐安饭点准备的菜肴,在睢鹭回来时便有些凉了,有些肉菜上还凝固了一层油脂。
但腹内空空的睢鹭却仍不急着吃饭,他只专心看着她,听着她。
看她满脸笑容,语气熟稔亲切地提起那几位朝堂要员,仿佛许久之前,她也曾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仿佛曾和他们说笑打闹,谈天论地。
——不,不是仿佛。
那的确是他不曾知道、不曾参与,但的确真真正正存在的,她的过去。
也是,她早已舍弃的过去。
“公主。”睢鹭突然唤她。
“嗯?”乐安脸上仍带着止不住的笑意,闻言歪头看他。
“您很久没见过那几位大人了吧?”
不然,怎么一听到他们的消息,就高兴地仿佛老友重逢一般,甚至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地跟他说着那些人的趣事。
乐安脸上的笑微微顿住。
“嗯。”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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