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侍卫来了。
于是他也没想到,乐安所说的“好玩儿”的东西,竟是外人对他和她的婚事多么的不看好。
是为了考验他的勇气和决心吗?
可是,那些外人的想法,他早就明白了啊。
甚至比她都更明白,起码他不会像乐安一样,在听到有人以他何时会滚出公主府为由设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倒不是因为他比乐安沉稳,更不是他比乐安更聪明、更通晓人心。
只是因为,他站在比她低很多的位置,于是清楚地知晓他在仰望她,于是不必低头,便知道那些跟他处于同一位置的人的所思所想。
而他身周所处的一切,也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和她,不般配。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他的选择。
所以,听完侍卫那些话,他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声“因为不般配”。
而后,便继续低头看书了。
直到此时乐安戳他,才又抬起头。
“嗯?”他疑惑看她。
“因为啊——”乐安玉指一伸,指指点点,“你的美貌还不够有说服力,不都说,最顶级的美人可倾城倾国?若是外人看过你,便都为你的容貌神魂颠倒,又哪里还会不相信我会为美色昏了头,真让你做驸马?”
睢鹭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有道理。”
随即又抱拳道:“是我长得不够美,给公主拖后腿了。”
“倒也不必自谦,你的长相还是可以的,能否倾国倾城不知道,但起码倾人还是可以的。”乐安眉毛得意地扬扬,“最重要的是——”
“本公主的眼光怎么会错?你只是露脸不够多,真正见过你的人太少,才会造成如此误会。”
噗。
睢鹭忍不住扭了头,抿唇一笑。
笑完了,才又转过头,看向那人——“那,就劳烦公主,以后多带我见见人。”
乐安扬眉一笑,没再说什么。
于是睢鹭便也不说什么了,也没说告辞,只是继续低头看书。
乐安收回了看向他的目光。
乐安当然知道他知道他和她不般配。
也是故意叫他来听,外人是怎样说他和她的不般配。
说起来拗口,但其实也很简单。
她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他的决心。
也想让他更加知晓,他选择了一条多么艰难的路。
尤其在他道出真正的志向后,那么原本为了“攀附权贵”而选择她的理由,其实就已经有些站不住脚了。
若只是想为国为民,那么,大可不必以与乐安结为夫妻的方式捆绑在一起,毕竟裙带关系向来是柄双刃剑,某种程度上,公主驸马这个身份,甚至会妨碍施展抱负。
尤其她如今这个处境。
所以其实,也正如外界所想的那样,他和她这个婚约,的确并不是那么牢固。
只要他露出一丝动摇和反悔的意思,乐安也会丝毫不犹豫的,解除这个本就阴差阳错而成的婚约。
毕竟对她来说,作为驸马的他,可有可无。
但他既然那样说……
那就,无所谓咯。
乐安笑眯眯趴着,一勺一勺吃着侍女喂的樱桃,吃了几口又嫌太甜腻粘口,要吃冰爽些的,于是冬梅姑姑赶紧又张罗着弄冰镇樱桃。
这时节不春不夏的,一般人家藏的冰都还没拿出来用呢,乐安却是早早便奢侈地用上了——没办法,公主府别的不说,地儿绝对够大,区区藏冰的地窖更是大,藏冰都够乐安从春用到秋了。
等冰镇樱桃上来的时间,夏枝终于给乐安编好了头发,除了两鬓各留出一缕,其余发丝皆编成细细的麻花儿样,又用各种珠玉挽扣做结,绑地满头珠光璀璨,最后挑出几条辫子扣于发顶,用双发钗簪住。
据说是胡地传来的新发式,乐安也觉不出好不好看来,只是觉得这满头小辫子,每根小辫子上又绑着珠子的模样挺有趣。
“好看吗?”她从榻上起身,对着夏枝手里的铜镜照了照,随即兴致勃勃地发问。
“好看!”
“嗯,好看。”
三道异口同声,连音调都几乎一致的,来自于三个侍女,而后一道,出口略迟,声音也更低沉些的——
乐安扭头,随着她的动作,满头的发辫珠子也跟着叮叮当当作响。
她看向睢鹭。
少年一身青莲色常袍,用的锦缎料子,应是来到公主府后新作的,样式虽不新奇,但染色均匀纯正,布料光滑柔软,用料也很足,袍袖十分宽敞,此刻在地上坐着,便迤迤地散开一地,仿佛池中睡荷。
而此刻,这株睡荷不好好看他腿上摊开的书,而是仰着头,打量着乐安的新发式,还煞有介事地跟着侍女一起夸她。
不论如何,被夸奖总是高兴的,乐安又得意地甩了甩满头的小辫子,然而还要得了便宜卖乖。
“没问你,看你的书。”
她可不相信男人嘴里的好看,像卢玄起、齐庸言,问就是你怎么样都好看,哪怕披头散发也说好看的主儿,其实,很可能他压根就没看。
虽然侍女嘴里的好看可信度也不大就是了,呜呜呜。
睢鹭笑笑,也不说话,而是果然乖乖低头又去看书。
然而,他看书了,乐安却又来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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