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打算,很快便落空了。
“圣上驾到!“
伴着这一声尖利的叫喊,哪怕门子得了乐安吩咐,也不敢拒的真正贵客,登门了。
乐安从半昏半醒中醒来时,当今圣上,延熙帝李承平,便已经大踏步地走到了她榻前。
李承平脱了龙袍衮服,此时只穿着一身寻常的月白衫子,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跟那些在酒楼、在宴会、在学馆里的学子们,看上去并没什么不同。
当然,跟普通年轻人比,李承平继承了皇家的好基因,剑眉星目,身高体长,加之自小便居高位,浸淫出一身威势,不怒而自威,便是无人知晓其身份,也不会轻视他,反而有种望而生畏之感。
不过乐安府上的侍女,却对他没什么畏惧。
他一进门,侍女们福身行礼,随即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半点没皇帝驾临小心忐忑的模样,他大踏步走向乐安床榻,侍女们也只看了一眼,没有人去拦。
当然也不用拦。
“姑姑!“
李承平靠近床榻,看见乐安正满脸通红(太热,捂的),艰难挣扎着坐起来(被子太沉,压的),当即便红了眼眶。
“姑姑!”
又叫一声,随即,轻微的一声“噗通”后,李承平双膝便跪坐在了乐安床前的小榻上。
再没一点帝王架势。
这还不算,跪下后,李承平又小心地挟着乐安腋下,托着后背,帮助她坐起身。
终于坐稳,身子也从厚重地可怕的被子中挣脱出一部分,乐安舒了一口气,随即看着仍跪坐在她榻前的李承平,道:
“平儿,你起来。”
他是皇帝,这样子,叫人看了实在不像话。
李承平却摇头,“我不起,我就这样看着你,这样你不累。”
他身量比乐安高许多,哪怕跪坐在比床低一些的小榻上,也刚好跟坐在床上的乐安视线平齐,如此乐安不必抬头也不必低头,是最让乐安舒服省力的角度。
冬梅姑姑已经赶紧拿了个靠垫,给乐安背后靠上,闻言笑道:“陛下孝顺,你就受了吧。”
李承平连连点头:“嬷嬷说得对!”
乐安拗不过这两人,也实在生病无力,懒得再在这种小事上费劲,左右这里也没外人,便揭过这话,又问:
“你怎么来了?御医没跟你说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着凉,睡一觉捂一捂就好了。”
李承平点头:“说了,可我不放心。不亲眼看着你无事,我实在安不下心,奏折都看不下去……”
乐安笑,从被子里伸出手。
李承平立刻低下头,将脑袋往前挪。
乐安的手落在他头顶上,轻轻摩挲了下。
“这样可不行……”
她说道。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能为这么点小事就心神不宁,凡事有轻重缓急,身为帝王,你要分得清。”
李承平又点头,但神情却有点委屈:“可姑姑的事,在我心里,比那些奏折重要……”
刚说罢,似乎知道乐安要不同意这话,赶紧又道:“况且我还听说了,宴会上南康故意难为你,还有那个齐庸言……”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又厌恶狠戾起来:“我已知会户部,明儿就宣布给卢胜卿降职,再罚南康半年食封,再加闭门思过半年。”
卢胜卿是南康公主的驸马。
乐安闻言,原本轻轻摩挲李承平的手掌陡然向下一拍。
“你降卢胜卿的职做什么?用什么由头罚他?”
李承平绷着脸:“教妻不严!”
乐安乐了,用力摩挲侄儿脑袋:“你觉着卢胜卿管得了南康?”卢胜卿这人她知道,那可是卢家难得的面团人,性子真就面团一样,任人揉圆搓扁的。
而本朝公主,尤其跟乐安一辈儿,辈分是当今皇帝姑姑的公主们,平日里行事多少都有些跋扈,其中更以南康尤甚,以南康那性子,不骑在卢胜卿头上撒尿就不错了,还指望卢胜卿管她?
李承平闻言一梗,委屈巴巴地看乐安:“那她给你难堪,我还不能罚她了?”
乐安当然没那么大度。
当即笑道:“罚呀,怎么不罚,卢胜卿不能降职,因为他本职并无过错,南康的错也不是他能管的。但南康——你大可以罚嘛。我看你那个罚她半年食封,再闭门思过半年的主意就挺好,嗯,再加重点儿也无妨。”
省得南康总在她眼前蹦跶,且南康虽然记吃不记打,但好在还不算完全的金鱼脑,这么一罚,南康起码两三年不敢惹乐安,乐安也就落得个耳根清静了。
李承平这才高兴了,重重点头:“嗯,那就罚她一年食封,再闭门思过一年!”
好家伙,直接加倍。
不过乐安当然不会说什么,甚至要不是手上没力气懒得做动作,她都想给侄儿竖个大拇指。
仇人倒霉,简直比自个儿走好运还快乐。
当然,南康的话,还压根算不上乐安的仇人。
说完对南康的处置,李承平又开口了,只是语气有点犹豫:“那齐庸言——”
他看着乐安脸色,很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生怕自个儿的话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乐安动怒,抑或者——伤心。
乐安随口道:“嗯?齐庸言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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