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答:“你们家的果酒,的确挺好喝的。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喝上。”
应当是没有了。
这一踟蹰间,云珏已经一连喝了三杯,她每喝一杯,眉头就更紧一分。
“云珏。”谢清芸终于做好心理准备,在确定门窗都紧闭后,说出了自己的大胆之言。
“你想走吗?”
云珏斟酒的动作一顿,愣愣的看着她。
谢清芸单刀直入:“画舫之下有一艘小船,可顺着护城河一路出长安,有人接应你,直至你们要隐蔽些。”
云珏捏着酒盏,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改一口闷为小口呷。
谢清芸:“或许你不愿相信,但在权势大局面前,骨肉亲情也不算什么。我还是那句话,这只是我作为女子,唯一能帮你的……”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艰涩:“但也只是你,其他人我管不了。走不走你自己选,想要好好活下去,总不能只有旁人狠心,你也要狠心一回……”
云珏慢吞吞放下又被喝空的酒盏,连调子都拉长了些:“你在报恩啊?可是你这么做……很危险啊。”
她没有过多煽情,更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谢清芸眼神一凝,没有立刻回答。
是,要说她和云珏有多深厚的感情,不至于。
但她是将她从地狱的门槛里拉出来的人。
一旦云珏去和亲,这辈子,哪怕她想再做点什么都没机会了。
她为求自己一个安心,或许,也是因为那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
最重要的是,谢清芸没有那么蠢,为了报恩赔上自己的家族和人生。
“咣。”一把匕首放在了桌上。
“今日的局,我是作为国子监代表来为你践行,名正言顺。”
“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不和,我绝对不可能是放走你的人。”
“如果你决定走,也没有太多功夫拖拉。我会作出是你被人劫走的假相,很快有人追捕你。”
谢清芸一股脑说完,看向云珏:“你自己选。”
云珏又倒了一杯,她觉得自己好像喝上瘾了,举杯拉出个笑容:“谢清芸,谢谢你呀。”
谢清芸将这话当做答应,心中一时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她看了看外面,心生疑窦。
怪了,接应的人呢?应当有信号了才是。
“你先等等。”谢清芸起身,一路找了出去。
画舫上的闲杂人早已被谢清芸撤离,按照约定的时辰,现在应该……
“谢娘子是在找谁?”
男人沉冷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吓得谢清芸飞快捂住了嘴。
她转过身,就看到一身玄袍的尹叙负手立在那里,而原本负责接应的冯筠被他的人死死扣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谢清芸瞬间明白了。
她甚至说不出上自己此刻是吓得还是气得,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你想做什么?”
尹叙愣愣的看着她:“这应当是我要问谢娘子的。”
谢清芸从未见过这样的尹叙,烈烈夜风中,他冷冽无情,如一尊罗刹静立。
“尹叙,你心中知道的,这件事,旁人促成和你来做,是不一样的!”
谢清芸:“你现在是要亲手送她回去吗?”
尹叙冷冷的看着谢清芸,出语如冰:“谢清芸,我看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
“你以为圣人下的,只是一道册封旨意?你可知从她接旨那一刻起,便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信不信,她都不用走出长安城,但凡她承了你的人情,走出哪怕一步,她,还有你,以及你谢氏一门,都不会有好下场。”
尹叙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谢清芸却如被一股寒意侵袭,不寒而栗之感一寸寸蔓延全身。
那种在意外和愤怒之后生出的后怕,让她面对眼前的男人,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谢。
那股同为女子和报恩的冲动散去后,她终于冷静下来。
不错,她想的太简单了。
哪怕她早有准备,可以脱身,但云珏被抓住,下场只会更惨。
可是……
“可你想过和亲的后果吗!”
谢清芸忽然低语一句,让尹叙的步子定在原地。
她看向尹叙:“要么陇西在意她,受圣人之约压下气焰,但从此以后她就是被利用的棋子;要么陇西不在意她,和亲只是宣战的幌子,她的死活没人会在意!”
尹叙的眼神无波无澜,甚至冷笑了一下:“和亲的后果或许难以预料,但不和亲的后果,只有一个。谢清芸,你与云珏又有多少情分,何至于做此情态。”
谢清芸:“我……”
尹叙迈步走向船舱,朝后做了个手势,冯筠立马被放开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追上去,谢清芸伸手拦住了:“算了……”
“可是……”冯筠双目泛红,他们今日不是要救她吗!
谢清芸:“算了冯筠,你赶紧回去吧。今日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说完,谢清芸转身追上了尹叙。
舱门打开,两人同时走了进来,尹叙差点被一个滚落在地的空酒壶绊住。
乖乖坐在位上喝光了一整壶陈年佳酿的少女,脑袋直接往前一栽。
咚!
尹叙:……
谢清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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