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看好戏的心已经快膨胀炸开,打趣道:“到了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放开了耍玩,你们都是同龄人,想来无拘无束才好。放心,若将头发打乱了,稍后去你霍姐姐房间重新梳便是!”
云珏一听,这才放下手:“那太好啦!”
霎时间,尹叙似乎听到了一旁的赵程谨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他心中存疑,目光重回云珏身上。
若说之前看她,就像在看一个被亲长宠坏以至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那么此刻再看,感觉又不同了。
真正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更多时候会让人觉得无知且可笑。
可看着她时,尹叙不会觉得她无知,更不会觉得可笑。
相反,当她意志坚定且热情丰满的来做一件事时,会让脑子里所有的常规界定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且无足轻重。
她使之存在,便是合理。
好像他素日饮茶时喜爱清静养神,进出茶室的奴人脚步重了都会打扰到他。
但此刻,他竟觉得在茶室舞弄拳脚亦是一番别样风情。
然而,他可以接受,并不代表旁的人能接受。
霍千山如今是御前红人,云珏即便是云庭之女,要在霍家捣乱,后果依旧不可小觑。
这可和她在国子监反驳博士还得到圣人支持是两码事。
尹叙心想,他今日非得盯住她。
……
场地腾出来后,云珏落落大方的站在众人面前。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剪裁修身的坦领裙,白色窄袖上襦搭配一件藕粉半臂,半臂袖口一圈小珍珠滚边点缀,与浅紫长裙相衬,是极显温柔的搭配。
然衣裙包裹的身躯玲珑有致,柔中藏艳,又于陡然起范儿中蓄足了力量,顷刻间冲散了那股装扮上带来的柔弱感,轻易冲击着旁观者的视线。
云珏望向霍灵馨,“霍姐姐,我准备好啦!”
霍灵馨一愣,合着是在等我给你配乐呢?
她倒也不介意,是不信自己苦练的琴艺会被小丫头的拳脚功夫盖过去。
是以,霍灵馨还很贴心的选取了一段武曲。
琴弦拨出第一个音时,云珏开始运拳。
不得不说,云珏的拳脚功夫和街头巷尾的卖艺大汉是有天壤之别的。
少女运拳移步缓中有度,柔中有劲,明明她不曾与霍灵馨事先演练过,却能精准的将每一个动作转换踩在她的琴弦节奏上。
抬臂出拳,旋身抬腿,柔长的裙摆被舞出漂亮的幅度,非但丝毫不显粗鲁难堪,反倒有种行云流水的畅快感,令人逐渐沉迷,又在招式变换间应接不暇。
尹叙的眼神完全变了,他唇角轻提,是全然欣赏的样子。
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欣赏女子的力量美,又和欣赏舞姬刚柔并济的起舞感觉不同。
云珏的刚柔并济,仿佛蕴含无穷变化,柔时是养眼风景,刚时是摄人杀气……
等等,杀气!?
当尹叙感觉到云珏周身的气息变化时,已经迟了。
霎时间,前一刻还轻柔推拳的少女忽然以右脚点地定位,娇躯软倾,于定位翻身中精准摸到发间金簪,快速拔下,在转至邱氏的方位时,顺势打出手中尖簪。
只听“笃”的一声沉香,金簪破风而去,正正好擦过邱氏头顶高耸的发髻,钉入了她身后雕刻松柏的矮座木屏之中。
大概就眨眼的功夫,云珏的右脚始终定在原点,在越来越快的翻身中同时拔簪投掷,她动作极快,不带一丝犹豫,失去固发簪的发髻在翻身中由松转散——
“笃!笃!笃笃笃笃——”
一连九声响后,云珏完成最后一个点翻身,右脚脚尖点地,微微旋身,双腿交错的同时稳稳一坐,宽大的裙摆环绕周身,膨起又铺平,一头长发在落地盘坐的瞬间轻轻垂下,安静的铺在少女背后,尤似幕布落下,无声的宣示着,表演结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伴奏的琴声从第一道金簪打出时就已戛然而止,霍灵馨心跳如擂鼓,最猛烈时,仿佛要从胸腔里直接跳出来。
她屏着呼吸僵硬转头,只见那被钉入九支大小形状不一的木屏正在摇摇晃晃的向后倒。
若细细观察那九支金簪,不难发现,这金簪几乎是瞄着邱氏的头型一圈投上去的……
终于,九连中的木屏风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吓得霍灵馨和霍萱兰异口同声发出尖叫:“啊!”
之所以只有霍灵馨和霍萱兰,是因为,邱氏已经石化了。
霍萱兰吓得差点飙泪,愤愤起身指向云珏,话都说不利索:“你……你……”
云珏都不用扶,小腿儿一蹬原地站起来,一边拍手抖尘一边作无辜状:“怎么了?”
赵程谨默默地吐了一口气,好吧,该他上场了。
“好!”赵程谨还没开始,与他同座的尹叙忽然用一种钦佩的眼神看向石化的邱氏,由衷发出赞叹。
尹叙起身,冲邱氏搭手一拜,一开口就是老搭档了:“早闻昔日霍将军随先帝征战南北时,便是骁勇善战的一员悍将,又有先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为战事做足后勤,以至于红颜早逝,成为一桩遗憾。”
“今夫人虽不能如霍将军般上阵杀敌,也无缘亲临战事献出一己之力,但于千钧一发间尚能稳如泰山,视擦身而过之险情与无物,即便是男子也不敢说必定做得到,晚辈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