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沅微垂着眼帘,手中无意识地翻折着话本的书页,哪怕感觉到他偷看,也只是看着手里的话本不吭声。
屋中一时沉寂下来。
珍珠端着茶水进来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个儿进了冰窖,可身为一个懂事体贴的丫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她将茶水递给了谢云宴后,就自觉地退了下去。
屋里的沉默到底还是被打破。
苏锦沅不太想跟他同处一室,索性抬眼看着谢云宴说道:“下头的人说,你有事找我?”
谢云宴喉间有些苦涩,明明最初时她从不曾这么冷待过他,两人也不曾疏远,是他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
他垂了垂眼遮去眼底黯淡,对着苏锦沅说道:“是为着四嫂的事情,嫂嫂可知道四嫂昨天差点出了意外的事?”
苏锦沅闻言点点头:“我听阿柔说过,怎么了?”
谢云宴也没隐瞒,直接就将今天在城西坊市遇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见她眉心微拢,谢云宴说道:
“我当时只觉得那乞丐有些古怪,也没曾多想,可后来听说四嫂昨天遇到的事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事情未免太凑巧了一些。”
“我回来与四嫂问过,也对过她所见到的那个人,昨天救她的那人,跟今天在坊市里与人动手的那人是同一个。”
苏锦沅忍不住露出惊愕来:“你确定?”
谢云宴点点头:“确定,我听说四嫂让邓伯派人找他,可翻遍了城西都没见那人下落,可四嫂才刚一走,人就在坊市出现,像是在故意避着人。”
“他先是救了四嫂,今日又打了黄颉,像是在护着四嫂。”
苏锦沅说道:“你是觉得,那人跟阿柔认识?”
她听出了谢云宴的言外之意,有些皱眉地说道,“阿柔昨日跟我说过此事,可她并未说认识那人,而且阿柔心地善良,入冬之后又常会让人去城西布施。”
“那人既是乞丐,会不会是阿柔之前帮过那人,所以他知恩图报救了阿柔?今天的事情也是凑巧?”
“不排除这种可能,只不过……”
谢云宴抿着唇时,神色有些迟疑,“那人不像是寻常乞丐。”
苏锦沅不解地看着他。
什么叫不像是寻常乞丐?
谢云宴解释说道:“那人虽然身有残疾,可朝着黄颉动手时格外凶狠,招招皆是朝着要害,要不是我拦着他,他怕是直接能要了黄颉的命。”
“我观他举止像是习过武的,招式更像是军中所用,而且嫂嫂应该知道,邓伯和府上护卫几乎都是军中出来的人。”
“特别是邓伯,他以前在祖父麾下时曾任前锋,最擅侦查刺探敌情,为人也最是谨慎,可是那人却能避开邓伯带去搜寻的人。”
“如果他出现在坊市真是巧合也就算了,可万一他真的是一直跟着四嫂呢?”
要不是黄颉口出狂言诋毁霍柔,那人恐怕还一直藏在人群之中,偏偏他当时的装束却是乞丐,明明跟周围格格不入,偏没让任何人发现,还避开了邓广平他们。
这般本事,怎么可能是寻常人。
苏锦沅显然听懂了谢云宴的意思,忙坐直了身子:“你是觉得,那乞丐别有所图?”
“不是。”
谢云宴嘴唇动了动,有些迟疑,又有些犹豫不定,“我……”他看着苏锦沅,低声道,“嫂嫂,我觉得他有些像,四哥。”
砰。
苏锦沅手里的话本掉在地上,胳膊肘撞上了榻上桌角,却顾不得疼:“你说谁?”
她满脸震惊,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他像四哥。”
“怎么会?”苏锦沅吃惊。
“我也不确定。”
谢云宴眼里尽是挣扎之色,“可是当时我看到他那双眼睛,却真的跟四哥像极了。”
虽然受了伤毁了容貌,虽然对视时那双眼里全是陌生和凶狠,还带着一丝惊恐,可那种熟悉感,却让他差点脱口而出叫了“四哥”。
谢云宴说话时眼睛泛红,“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了,可是真的很像。”
“我打小长在萧家,玩得最好的就是四哥,我们几乎是一起练武,一起进学,一起翻墙逃课,在外惹是生非。”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跟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而我这一身功夫也跟四哥最像。”
所以他才会一眼认了出来,那人伤人时的动作。
萧家几个孩子自小就性情不同,大哥萧云熙是最像父亲萧缙的,一身正气,骨子里透着温柔,却又不失严苛。
二哥萧云尧狡猾腹黑,心思最多也最为聪明。
三哥萧云泉性情憨厚,有时瞧着笨笨的,却最重义气,时常替他背黑锅,唯独四哥萧云鑫则只比他大三岁,两人年纪最为相近,性子也最是贪玩。
谢云宴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萧家亲子,也从未想过要入军中,跟大哥他们争什么东西。
他贪玩,胡闹,肆意张扬,而萧云鑫比他好不到哪去,好像整个萧家的不驯和叛逆都长在了萧云鑫一人身上,闯起祸来比他更甚。
他们两每次闯了祸,被大哥逮住时都是一顿狠揍。
二哥在旁看热闹,三哥替他们求情,便跟着挨训。
鸡飞狗跳的笑闹,是他最忘不了的日子,而萧家之中跟他最亲近也就是萧云鑫,他看到那人第一眼,也就想到了萧云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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