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将药碗放到了桌上,跟着退了出去。
关门前不忘偷偷看一眼慕朝:魔尊大人!加油啊!追女孩要脸皮厚!要大胆!要主动!
“王顺,你想死吗?”屋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王顺猛得一惊,忙关上了门。
他们魔尊大人,一定是害羞了!
大护法和王顺离去后,本就宽敞的寝殿显得更为空寂。
慕朝端起桌上的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灌,还是你自己喝?”
江雪深:“……”
什么灌不灌的,怎么这么粗俗。
江雪深扶着床案坐起了身,每一个动作都能让背后的伤口撕扯一分,痛得她脸色白了白。
接过药,闻着这股熟悉的苦涩味,江雪深还是忍不住问道:“有糖吗?”
“你觉得那种东西我会有吗?”慕朝声音冷淡。
“好吧。”江雪深抿了抿嘴,一饮而尽,苦地皱起了小脸。
慕朝:“张嘴。”
江雪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舌尖一凉,紧接着又化开一股淡淡的奶香,她抿了抿嘴。
是奶糖。
奶糖的醇香将苦涩的药味渐渐压了下去。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江雪深抿了抿嘴,不过她现下有些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
喝完药,屋里恢复死一般的阒静。
江雪深偷偷看向慕朝,他正摆弄着盆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变回来的慕朝和穿成她身体里的慕朝似乎很不一样,即便什么都不讲,光坐在那就能让人感觉很有压力。
江雪深沉默了很久,才试探着问道:“我睡床的话,你睡哪呀?”
慕朝头也不抬:“你可以选择睡地上,或者滚出去。”
江雪深:“……”真难聊天。
“那我们为什么突然换了回来?”她记得她当时就是在吃火锅而已,结果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一阵晕眩,睁开眼就在祠堂了。
祠堂。
想到父亲毫不留情地鞭笞,背上的伤好似又抽痛起来,江雪深攥了攥被褥。
慕朝没有回答。
光线暗了暗。
下一秒,头上一痛,竟是被揪了下头发。
江雪深错愕地抬头:“怎么了?”做什么揪她头发,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灯火跳跃在慕朝的眼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他问:“疼吗?”
废话,揪你头发你不疼吗?
但看着慕朝愈渐冰冷的表情,江雪深忽然意识到,他在问她的伤口疼吗。
江雪深眨了眨眼:“其实你可能不了解凡人感情,打是亲骂是爱……”
“你再胡诌试试。”
江雪深默了默,瑟缩道:“因为你看起来好像有些担心,但其实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也不是特别疼,平时修行时受的伤比这个严重的也有,就也还好吧,你可以不用担心……”
慕朝打断她:“谁说我在担心你?”
啊。
江雪深愣了愣。
长久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又听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是问:“疼吗?”
灯火的光晕有些晃眼。
江雪深盯着看了许久,眼睛有些发酸,才终于轻轻憋出一声:“嗯。”
“疼的。”她轻轻道,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又补充道,“很疼。”
慕朝蹲下身,与她齐平:“哪里疼?”
江雪深说不出话了。
肩膀疼,背上疼,手臂疼,哪里都疼,她想,可是心里更疼。
还未回江家时,她曾被和孝村的皮孩子们骂作“没有爹娘的野孩子”。
她哭着扑到阿婆怀里问:“阿婆阿婆,小雪是不是野孩子?”
阿婆往往会抚着她的头,告诉她:“我们小雪的爹爹啊,是天下最厉害的大英雄,现在可在忙着拯救世界呢。”
“那他什么时候来接我呢?”
阿婆亲亲地点了点她的鼻尖:“等山上的拂桑花开了,小雪的爹爹就会来了。”
她等啊等,等到父亲真的踩着初春的末尾,像从光晕中走出来似的,来到她面前,接她回家。
一切却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初初回去时,父亲待她虽然生疏,却也是极好的。
但自从她不小心伤了江文薏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努力她的天赋,在父亲看来,都是把会刺向家人的利刃,他甚至从不愿意听她解释。
他不敢看她的眉眼,因为那会让他想起荒唐的过去,荒唐的春宵,荒唐的自己。
他不是她的大英雄。
阿婆是骗她的。
山上只有佛桑花,没有拂桑花,世间从来都没有拂桑花。
江雪深捂住眼睛微微抬头,想将眼底的酸涩逼回去。
屋里一时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许久,慕朝将她的手拿下,看着她眼尾的嫣红,叹了一口气:“笨死了。”
“居然会挨打。”他道,“你知不知道慕朝是谁?天上地下,只有他欺辱别人的份,你好歹也做过一阵子他,怎么会这么笨?”
我这么笨真是不好意思啊。
江雪深扁了扁嘴,却到底笑了一下。
“魔尊大人,你真是一个人好人。”她不知道第多少次这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