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进到客栈的大堂,浑身都已经湿透,索性解了身上的蓑衣,丢在一旁。他的靴子沉重,里头灌满了水。李重进闻讯赶来,看到萧铎自然是十分意外。此处已经离城不远,萧铎竟雨夜赶来?
萧铎道:“城外发生了一起匪盗劫持商旅的案件,我放心不下,特意赶过来看看。你们这里可有何异常?”
“并没有任何异常。”李重进回道。他已经知道了匪盗的事,特意命手下的人夜里加强防备。
萧铎点了点头,先上楼拜见柴氏。
柴氏亲自将萧铎扶起来,拉着他坐下,借着灯火打量他:“茂先,你瘦多了。我在京城都听说澶州之事繁冗,韦姌又刚生完孩子不久,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我这里有仲槐和李将军,你实在不用冒雨亲来。快将身上的湿衣换了,再喝碗热姜汤。若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母亲忘了我常年行军,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只是匪盗打劫商旅的事来得蹊跷,我放心不下,明日还是亲自送你们入城。”萧铎说道。
秋芸道:“公子还是将衣物换下来吧。湿衣服贴在身上也难受。夫人这里没有适合大公子穿的衣物,奴婢去二公子那里问问。请大公子稍待。”
萧成璋安顿完胡丽妍本已入睡,半梦半醒间听秋芸说萧铎来了,连忙下床,捧了干净的衣物去柴氏的房中,高兴道:“大哥!你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雨来了!快换了衣服,我没你高,你将就着穿。”
萧铎起身对着萧成璋一礼,萧成璋吓得忙往后跳了一步:“你……你这是做什么?”
“依爵位高低,理当行礼。”萧铎一板一眼地说道。
“疯了疯了,什么爵位的高低。你是我大哥,岂有哥哥对弟弟行礼的?罢了,我还你便是。”说着,对着萧铎长长地一揖。
秋芸在旁边笑道:“二位公子许久不见,怎么一见面就拜来拜去的?看着就生分。”
“秋芸说得有理。”萧成璋走过去揽着萧铎的肩膀,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初这祁王我可是拒不接受的,是大哥劝我当了。若大哥非要如此,我回去就跟父皇说,把这王位辞了。”
“你当封王是儿戏?”萧铎皱眉看他。
萧成璋满不在乎地笑道:“封王不是儿戏,兄弟更不是儿戏。两者择其一,当然是选兄弟。说好了,不要再拘于那些虚礼。你我兄弟许久未见了。”
萧铎点头,去换了干净的衣服,几人坐在柴氏屋中说话。
以前在邺都的时候,一家人住在一处,倒是没有特意地坐在一起说过话。但是现在不同了,萧铎远在澶州,萧成璋也赐府住在宫外,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是享受不到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已经刻意压制,但这客栈的隔音却并不好,还是传到了邻近的房间。薛锦宜本来在薛氏那里闲聊,没想到萧成璋把胡丽妍给送来了。她不待见胡丽妍,姑姑却十分喜欢。她不想讨个没趣,就早早地回来睡了,只不过睡得浅。隔壁房间的谈话声自然将她吵醒了,便举着烛台,开门出来查看,正好撞上了李重进。
“李将军。”薛锦宜微微一愣,唤了他一声,“您可知道夫人那边为何还没歇息?”
李重进忙道:“是大公子来了。”
“表哥来了?”薛锦宜一喜。本来以为明日才能看到萧铎,没想到今夜就看见了,正要去柴氏那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觉得不妥,转身关门去换了。
李重进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他曾经肖想过宋家千金,后来知道那并不现实。若是换成薛锦宜,他向皇后和淑妃开口了,想必她们没有不应的道理。这位薛小姐虽不如宋莹貌美,但好在性子活泼,又是商贾出身,一路相处下来觉得甚是轻松。
他早就想明白了,娶妻还是应当选合适的,那些虚无缥缈的身份、美貌,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是现在提,还不到时机。
第二日,萧铎亲自护送柴氏一行人入了城。刚进城门,魏绪就策马跑来禀报萧铎,昨夜僧侣在萧家门前静坐的事。
“夫人当真是那么说的?”萧铎原本面色如风雨欲来,这群和尚吃了熊心豹子胆,趁他不在家,竟然敢跑到萧府去示威?罪无可赦!可听到魏绪转述韦姌说的那些话后,他的脸色又缓和了不少。特别是那句“与郡侯一心”,直接让他的心软得如同棉花。
关键时候,他的妻子还是挺了他。
魏绪点了点头。昨夜他和李延思听到奏报,赶到萧家的时候,那些僧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十几个还在强撑。他们入内拜见韦姌,韦姌十分云淡风轻的模样,还问他们要不要吃些热汤面。听到萧铎亲去城外迎接柴氏,也没有多言。
一行人到了萧府门前,昨夜静坐的僧侣早已经散去,萧府的仆役正在拆雨棚,改成粥棚。因为萧铎不收礼,也不许澶州的官员们上门庆贺,只要他们去城中各处的粥棚监督。
萧铎去扶柴氏下马车,门外的仆从连忙入内禀报。不过一会儿,韦姌便抱着儿子从廊下过来。萧铎看到她跑得快,连忙提醒了一下“担心”,过去要把儿子接过来,可韦姌看都没看他,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萧铎一愣。
这一幕很自然地落在柴氏的眼里。她不动声色地把要下跪行礼的韦姌扶住,拍了拍她的手臂,万千情绪从眼中滑过。自京城一别,已是数月未见。她对韦姌是有愧疚的。中间的曲折由萧铎说来,已是听得人心酸不已,更别提亲历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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