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威被萧铎甩得撞到了书架上,仍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没有松手。萧铎曾经在某次恶战时出现过这样的状态。那时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萧铎杀红了眼,所有挡路者都被他砍倒在脚下,谁都拦不住。那时大家都以为必死无疑,可萧铎浑身浴血,生生地给众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杀出去之后,他倒在地上昏迷了几天几夜,被医士灌了许多救命的药才勉强从鬼门关捡回条命。
李延思一咬牙,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砸了下去。萧铎倾倒,章德威接住了他。
魏绪气喘吁吁,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掉,心有余悸:“好险,刚刚差点就没有拉住。老章,你没事吧?”
章德威摇了摇头。
“先把军使扶到房间去吧,再让慎之过来看看。”李延思放下砚台,叹了口气。
***
韦姌觉得自己从未睡得如此沉过。就像婴儿睡在摇篮中时一样。
从局势开始变化,她的精神便一直紧绷着,这下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
只是她还有事放心不下,强迫自己从这样无边的黑暗中醒来。
意识刚回复了些,便听到耳畔似有个老者在说话:“这位夫人怀孕已经有四月,先前动了胎气,好在服药及时,没有危险。现在沉睡不醒,想必是因为太累了。”
另一个陌生略显冷硬的声音说道:“你看看这药,是否对她有益?”
安静了一会儿,先前那个老者又发声:“对,此药正是安胎所用。我也再去开服药,等夫人醒来便让她服下。”
“嗯。”
门“嘎吱”一声开启,复又关上。然后屋中就恢复了安静。有人拿温热的巾帕为她擦脸,身上十分暖和。
韦姌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脸的少女,模样十分憨厚可爱,她高兴道:“夫人,您醒了?”
韦姌撑着身体勉力坐起来,那少女连忙来扶她:“您身体虚弱,不要乱动。”
“你是谁?这是哪里?”韦姌蹙眉问道。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一个黑影笼罩在他们上方,顾慎之被敲晕,而她则被异香的帕子捂住口鼻,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少女连忙行了个礼:“奴婢叫小圆,这是在船上。”
船上?韦姌爬起来,用力推开旁边的木窗,风一下子灌进来。外面天晴,果然是碧波万顷,两岸青山。这是南方的水。这个时令,北方的江河大都冰封。
小圆迅速将窗子关上:“天冷,夫人现在怀孕,吹不得风。”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韦姌戒备地问道。
小圆笑道:“夫人别怕,我们要带您去的地方很安全,不会有人要害您。你昏迷了十天,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奴婢这些天只给您喂了些稀粥,想必您一定饿了。就算您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该饿了。”
韦姌摇头,坚决道:“叫你上面的人来见我,否则我不吃东西。”
“这……”
小圆看韦姌的神色,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便说道:“那夫人在这等等,奴婢去禀报统领。”
小圆走了以后,韦姌打量这船舱。虽不大,但与普通的民居无异,因木质结构,有一股木屑的清香,屋中床榻桌椅,甚至连书架都一应俱全。桌上放置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簇新的衣物,旁边的花瓶里,插的的是木芙蓉。
这花……竟是这花。
少顷,传来了敲门声。韦姌收起打量的目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应道:“进来。”
门外进来一位挺拔的青年,着深色大氅,面容冷毅,不苟言笑。他对韦姌深深一礼:“沈骁得罪夫人了。”
“你是……蜀国的人?”韦姌记起来了,当年去九黎迎孟灵均的人当中,便有这个沈骁。好像是禁军统领,身手很好。难怪他们当时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他。
“正是。”沈骁没想到韦姌还记得自己,点了下头。
“你为何要将我掳来?这是孟灵均的命令?”韦姌语气不悦,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若是孟灵均,便不会伤害她,应该也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她的手抚上肚子,轻轻拍了拍,也不知是让孩子放心,还是让她自己放心。
沈骁跪在韦姌的面前,说道:“皇上要我保护夫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将您带回蜀国。现在中原大乱,我认为你留在那里并不安全。”
“我要回去。”韦姌看着沈骁,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骁低下头:“恕我不能从命。”
“为何!”
“萧毅在邺都以清君侧的名号,集结各路节度使打向了京城。别说我现在不能将您送回。即使送您回去,中原四处烽火,我没把握您能毫发无损地回到邺都。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一想,还是随我们去相蜀国吧!难道,您就不想见一见皇上吗?”
韦姌愣住,看着桌上的木芙蓉,想起孟灵均当初在九黎之时,对她说过:“我的家乡,街道两旁遍种芙蓉花。花开之时,远望灿若霞锦。姌姌,你想看吗?”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家乡便是蜀国的成都,天府之地,她曾经很想要去看一看。想象他带自己去看花,想象那座名叫宣华苑的皇家园林是何等富丽堂皇。还有水晶宫,就建在摩珂池的旁边,听说宫室之内用夜明珠来代替膏烛,昼夜明亮。而最亮的那颗,便是与和氏璧齐名的随侯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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