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茗温言道:“好孩子,你记住,不管你做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受牵绊,你明白吗?”
沈芝微微张大了眸子,她感受到李茗话里的深意,她或许是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在筹谋逃走的事情。
李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若是有一天你要离开王府,老师跟你一起想办法,好吗?”
屋内一时寂寂,落针可闻。
半晌后,沈芝颔首,脸上的神情极为郑重,她知道老师的用心良苦,她亦不想辜负老师的用心良苦。
只是,现在时机还未到而已。
晚膳的时候,彩珠回来了,她将新买的绣品献宝一般的递给沈芝,笑着道:“姑娘,您知道吗?这几日韩氏的绣品店生意不好,眼看就要闭店了,您说让我去把店里藏品都买下,倒是解了韩东家的燃眉之急,韩东家把压箱底的绣品都给了姑娘,还说要我回来好好谢谢您。”
想到当日所见的那韩氏,沈芝不由的心中微动,女子能够独自支起一家店铺本就不易,能开那么久,还做出些名声更是难能可贵了。
近日开不下去,许是因为边陲战乱,致使大部分百姓除了生活必须外的额外消费变低。
沈芝打心眼里是不希望韩氏因此关门的,她自第一日见那个韩氏,便内心里对那个女子有莫名的好感,如此自强的女子,应该得到好的回报。
于是她道:“彩珠,明天你再拿五百两去,把这些日子她们屯下卖不出的绣品都买回来。”
彩珠讶然而呼:“姑娘,咱们要那么多绣品干嘛?”
沈芝微微转了转眸子,扬唇道:“给王爷当做回礼。”
彩珠一时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喃喃道:“好吧,我记下了。”
沈芝在心头暗笑,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乐趣,她可算是体会到了。
*
几日后,达图尔一带的几座藩镇受丹尤骚扰严重,此事上报到陆远峥手中后。
陆远峥将雍州各城的军镇将领悉数请来,着重商谈此事。
当天夜里,为了招待格外将领,酒宴摆在了启辉殿内,年关将至,王府里各地进贡之物不少。
陆远峥与往年一般,赏赐了部分给将领们,其中最值得玩味的是,今年的赏赐中多了绣品的类目。
这是先前从来都没有的,毕竟在众人眼中,雍王是个不喜此类物什的高矜性子。
不过今年送了这些不俗绣品,倒是比原先的那些冷冰冰的黄白之物要更彰显出体恤属下的人味儿。
时至年关,天气又开始变冷,雪珠泠泠,碎玉似的雪粒簌簌而下,月色下,雪面镀了一片银灰色的光晕。
启辉殿内早已生了数架高大的鎏金铜炉,里面装着银骨炭,热意阵阵,将整个内殿薰得暖洋洋的。
殿内和殿外便像是被一扇殿门隔开的两个世界。
宽敞的筵席两列排开,众人纷纷入席后,酒宴便开始了。
主位上坐着陆远峥和沈芝,两人今日穿着特制的黑金礼服,一派雍容华贵。
陆远峥握着她的手走向上位,陆远峥常年习武,手心有粗粝的茧子,那触感落在她柔嫩的掌心,是一种微微发烫的温度。
众人起身行礼道:“参见雍王,雍王妃。”
陆远峥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免礼后,方明开始招呼一众坐在席间的将领官员们吃喝起来。
席间,徐律和她的女儿徐婉儿又一次同来赴宴了,不少人是上回也在的那批,他们有些想起了那次陆远峥当众拂了徐婉儿脸面一事,不由在背后窃笑着议论纷纷。
徐婉儿毫不在意,她今日穿了织金锦的罗锦水裙,披了红锦云肩,细腰曼妙系着红花卉纹样绣腰带,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
她的飞天髻上装点着精致的金银头面,明眸善睐,整个人落得明媚娇艳,却又并不俗气。
她这回是有备而来的,她时不时仰慕着主位上的陆远峥。
上一回短暂一面,虽然将她拂地毫无脸面,但陆远峥的仪容气度却牢牢印刻在她脑中了。
让她挥之不去,念之即思。
陆远峥今日头戴紫金冠,腰束金玉带,风姿夺目,一身威仪朝服下,他比上一次见到要更加轮廓鲜明,放光异彩。仿若皎日出升,耀目至极,让人不敢直视。
若是能在这样的男子身边服侍一生一世,那她徐婉儿定是甘之如饴的。
她从小便在养父徐律将军身边长大,徐律将她收养后,却并未将她视如己出,他是别有目的的。
他培养她礼乐诗书,琴棋书画,如何驾驭男子,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她能去做上位者的侍妾,为他获得好处和利益。
徐婉儿很早就看明白这一点,是以,她对徐律也只是听命行事,并没有太多父女之情。
她自认是个冷心寡欲,看透世事之人,直到那日她看到陆远峥。
她才发现,她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前程搏一搏。
这一回的主意,是她想的,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陆远峥点头答应。
她可以先做陆远峥的侍妾,再徐徐谋划,如何夺取正妻之位。
毕竟,陆远峥不喜新王妃一事,早已整个雍州传的沸沸扬扬了。
可是,当她今日看到沈芝真正的面容时,她却一下子没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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