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为什麽宋嘉平最终只被判了三年,不是因为陈万钧看上了我,更不是因为他发慈悲愿意帮助人。检察机关知道他要为这个案子出面儿,二话不说当即就保证没问题,事前请他吃了饭,事后还请他喝了一顿茶。我后来就想,要是陈万钧没用证人这个身份出庭,怕是只要露个脸,也保了宋嘉平一命。
这个社会很可笑,被判死刑的人可以因别人一句话就又活过来,还把原本的十年服刑期改为三年。
再看守所见到宋嘉平时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他坐在铝合金护栏窗的后面,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也确实是场劫难。这是他出事后我们的首次面对面,封闭的小屋子铺着极浅米黄色瓷砖,墙壁被刷得雪白。盼了好久,到终于可以跟他说话时,我却不知该说什麽。
我在蓝色办公椅上静坐了好一会儿,才张口叫宋嘉平的名字。他下巴上的胡茬儿浅浅冒了出来,本来明亮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儿浑浊还有点儿血丝。他无奈又愧疚地对我笑了笑,我顺着他的喉结看了看他整洁的白色衬衣领子,忽然就低头死死看着护栏窗下边的白瓷砖,不敢再看他的脸。这麽知书达礼又爱干净的人,能在这种地方呆三年麽!
“言言。”他叫我,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你会等我麽?”我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又想起以前来,心里翻腾的厉害:“你不经我同意就做出这种事儿来,我真恨不得一脚就踹了你!”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开始哽咽,“宋嘉平咱能不提钱了麽?咱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哪怕跟巷子口摆个摊儿卖袜子都不要那麽拼命挣钱了行麽?”
他紧握住我的手,只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开始的俩月我老去探视他,后来不知怎麽地他就拒绝见我了。现在他终于快回来了,我明明应该很期待同他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才对,可心里老像堵了一块儿铅,沉重地很不是滋味儿。
开完例会后,“地中海”嘘寒问暖地让我请假回去好好养伤,我自然没有答应。他想了想又说:“要不你代表公司去医院看望看望张茜茜吧,她昨天跟我请假说是得了急性肠炎!”我听这话就赶紧同意了。
当我从玻璃门上看见自己额上怵人的伤口时,终于还是决定先找大夫把它包扎一番再去看望张茜茜。毕竟她也是一卧床病人,我这模样要把她吓着就不好了。浸出血的创可贴被换成干净洁白的纱布,瞧着确实顺眼很多。213病房的门虚掩着,光站过道里就能隐约听见张茜茜豪放地笑声,我心情顿时变得愉悦。
病房门是被我用脚踹开的,本意是想给那妞儿一惊喜。可当我看着手握苹果神情诧异的苏文烨同志后,忽然觉得是这妞儿给了我一惊喜。看来这趟“峨眉之行”是命中注定的!张茜茜也跟人一样诧异,不过她瞪大眼睛、长大嘴的样儿瞧着真不是太顺眼,连双下巴都被她那张大嘴给“压”了出来。我尴尬地扯了扯头发:“不好意思啊,没打扰二位吧?”
苏同志反应很快,随即将苹果放置物柜上:“不打扰不打扰,我也是刚得知茜茜病了,就顺道儿过来看看她!”
这同志应该还算老实,连好好儿的一个谎也不会撒。刚得知人病了,就顺道儿过来探病,这“道儿”顺得也太刚好了!他说完又有点儿不太自在,然后看着我又说:“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你跟茜茜好好儿聊吧!”
说完抬腿就走了,也不回头看看张茜茜。我瞅着张茜茜明显低落的表情安慰她:“地主麽,都这样!咱贫民被剥惯了就好了哈!”她紧抿了会儿唇,抬头看我的时候充满了明显地恨意:“筱言西你丫不是人,你竟然骗了老娘这麽长时间!”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什麽时候骗过她了,她也没什麽值得我骗啊!张茜茜说完又埋头看着白色的被单,“文烨都告我了,你跟他表哥有不正当关系!”
表里不一真是用来形容这类人的,亏我刚刚还夸他老实来着,原来人是看见我这当事人心虚啊!他连自个儿表哥的私事都告给张茜茜这个不相干的人了,可见他跟张茜茜还是很有关系的。其实我很早就打算把自己的事儿跟张茜茜说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她这个女人,你跟她说实话她会以为你在编故事,你跟她编故事她又会以为你在跟她说实话,反正她就喜欢倒着来。现在有了苏同志,我相信就算人说拉登是巴马的亲兄弟她也深信不疑。
这样也好,我也懒得同她再说一遍。可是我不能让她产生误会,于是我告她:“现在我跟他表哥没关系了,爷昨儿晚上已颁圣旨让我滚了。”张茜茜茫然地看着我:“你俩闹不和了吧?怕什麽呀,不都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我忘了,苏文烨肯定不知道我跟宋嘉平的那一段儿。因为陈万钧是个多数情况下没法与之聊天儿的人,所以从他口里听到别人的事儿的可能性为零。可这苏文烨为何会知道我跟陈万钧的关系呢?跟陈万钧一起的日子我根本就没见过他。我想呀想地就想到了蒋舒薇,人那圈子就那麽点儿大,传来传去也就这麽个事儿,估计苏文烨想不知道都难。
张茜茜很自然地就以为我跟陈万钧是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了,我忽略她在不知情地当下说我跟人有不正常关系的这种话,直接跟她解释我跟人已经没关系了,她铁了心横竖不信:“你别跟我说这些,你们这刚闹别扭,你肯定容易这麽想!等你跟他和好了,你又不这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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