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生说完话,发现这姓池的先生面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吴医生:“怎么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青把手缓缓抽出来:“没什么,我需要去洗个手。”
吴医生:“……”
吴医生很快又想到一件事:“听说你下次咨询想约这个月25号,那个,不好意思,我——”
“我知道,”池青推开门走出去,“25号是你女儿生日,你没有时间。”
吴医生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
池青没有解答他疑惑的耐心:“改天再约,具体时间我会通知你。”
池青出去的时候正是晌午,道路上残留的雨水已经蒸发大半。
季鸣锐还在网络另一头等他回复。
-什么神经病?
-兄弟,你去精神科看的洁癖吗?
-所以医生到底怎么说?
池青坐上车,他看着聊天框,想起吴医生那句话,失真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嗡嗡作响。他在片嗡鸣声里忽然摘下手套对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
右手无名指第二节 关节处,确实有一颗他自己都不曾发现过的痣。那颗痣很小,如果不是因为肤色过于苍白,很难被人注意到。
——“你手很好看。”
——“有没有人说过你手指很长?”
“……”
池青盯着那颗淡褐色的痣,试图回想刚才那位姓解的抓着他的手时除了嘴里这些没营养的废话以外,他还听到了些什么。
车窗外景色缓缓倒退。
池青看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位神经病碰了他的手,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读到。
第5章 猫尸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池青下了车,小区门口负责出入门的门卫长了一张和蔼的脸,他身上披着军绿色大衣,笑面迎人地帮住户开门禁:“您好,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他和小区里大部分住户的关系都非常融洽:“——又遛狗呢?旺财今天看起来比前几天有精神多了。”
所有人都夸他是一个积极向上,异常乐观的人。
只有池青知道,他其实患有重度抑郁,挂在脸上的微笑只是一副面具,晚上整宿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我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我还活着干什么?】
“滴——”门禁解除。
池青微微抬眼,门卫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微笑。
小区内道路宽阔,楼栋林立。
池青从出入口往里走,路上一位带着挡风帽的清洁工推着车经过,清洁工佝偻着腰,过度的操劳让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更大。清洁车里摆着几样工具,和载满的垃圾。
他的妻子上个月刚刚过世。
有好心的住户会把空塑料瓶攒起来给他,走之前默默说一声:“节哀。”
他确实看起来很悲伤,眼眶红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池青有次扔垃圾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发现他像浮上岸的溺水者般喘息,内心隐隐窃喜:【没那么多钱给她看病了,这么些年,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她,她终于放过我了……】
池青住16栋。
他从清洁工身侧擦肩而过,推开单元门进去。
电梯显示“8”,正在从第八楼往下降。
“叮。”
电梯门刚打开一道缝,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小女孩活泼的声音。
扎双马尾的女孩牵着大人的手,正仰着头问:“妈妈,爸爸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牵着她的女人穿着件驼色毛衣,温温柔柔地说:“爸爸今天加班……好了,到了,注意看脚下,别又摔了。”
他们是这栋楼里的住户,一家三口,夫妻俩是小区里出了名的模范夫妻。
几年前池青搬进这栋楼的第一天,女人上来送了一盒她亲手做的饼干:“听说你刚搬进来,正好我做了点饼干,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女人又羞涩地笑笑:“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但是我丈夫很爱吃。”
【……他还以为孩子真的是他的。
如果不是他条件好,在本地有套房……】
女人从电梯里出来,看了池青一眼。
池青没有回应,摁下楼层键,他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女孩天真地催促:“妈妈,你快点。”
电梯门缓缓合上。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读不到的人。
很多人心底有难以见光的念头,有深藏的无人知晓的罪责,也有最无法诉诸于口的欲望。这些像一口巨大的深渊,黝黑深邃的洞口几乎能够吞噬一切。
电梯穿越漆黑的井道急速上行。
池青在略微带着些许失重感的上行过程中,想起神经病坐在办公椅里把书从脸上拿开时的样子,怀疑刚才什么都没读到的一瞬也许只是巧合。
屋内窗帘紧闭,完全遮挡住外边的阳光,也没开灯,但池青很适应这片黑暗。
他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季鸣锐打视频通话过来的时候,他正盘着一条腿,缩在沙发里调电视频道,电视散发出冷蓝色荧光,幽蓝色打在他身上,勾出部分五官线条。
季鸣锐勉强从这片光线里看到他半张侧脸:“……大哥,你吸血鬼转世吗?这黑灯瞎火的。”
池青用实际行动表达他并不想配合:“没事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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