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正在议事。
打头的魏家父子正皮笑肉不笑地和王元昭隔着一张桌子唱对台戏。王元昭刚刚“提拔”了几个魏家子弟,魏家的父子正在那儿“谦逊”着。
其他的大臣则是站在边上,隐隐有那么点和魏家父子拉开关系的意思在。
魏充自诩吃过的盐比王元昭一个靠运气上位的小辈吃过的米都要多,起初其实并没有把王元昭看在眼里。
可王元昭同样也没把魏家太放在眼里,若不是看在魏嘉音的面子上,前几天他下手还可以再狠一点。
魏家分家的几位族人被人翻了陈年旧账,纷纷锒铛入狱。主事官员并没有看在魏家如今“得道”而给予面子。
其中一人罪行尤其严重者,甚至被迅雷不及掩耳地判处了秋后问斩。
各家官员在这件事上并不掺和。御书房里一阵暗流汹涌的。
魏嘉音听说这些,已经是事后半个时辰。
魏嘉音有些不安。
她的族人犯事她也才知道!
林茜檀对此同样有些担心,新朝初立,若非必要,实在不应该先在朝廷内部造成不稳。二狗子是不是有什么资本可以压得住魏家?
这天晚上,无人知晓王元昭悄悄地出了一趟皇宫。京城小酒摊子上,两个同样身穿粗布麻衣的汉子脸上乌黑地坐着碰“杯”。
其中一个看起来个头稍微矮一些的,给个头高的那一个倒了一杯酒,旁边同样在喝酒的路人只听见他在说:“你不是不喝了?”
那个头高一些的笑了笑:“碰到别人我自然是不喝了,不过碰上你,小酌几杯倒也无妨。”
王元昭许久没穿过打鱼时候经常穿的破衣服,王大狗也一样。正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两个人的摊主有点儿怀疑这两个脸上看起来脏兮兮的男人有没有银子支付酒钱!
王大狗听了弟弟的话,心里高兴,脸上偏偏不表现出来:“那便宜你了,这些酒水醇数可不高。”
王元昭听着笑,伸手也抬起小酒坛子给哥哥再倒满一碗。
兄弟二人喝了许久,等着附近没有了别的客人,两人才不知不觉把话题说到了白天里的事去。
王元昭人在宫里,但是并不介意像小的时候那样将自己的事分享给兄长,王大狗听了,低头笑:“你自己明明有主意,怎么每次都喜欢来问我。”
王元昭道:“不然你以为我做什么要把你弄回来京城,还不是为了遇见事情的时候,能够有个参谋?”
王元昭说的当然是玩笑话,兄弟俩都知道,真正想叫王大狗留在京城里做一番大事的,是夏三娘。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竟是主动与魏家递橄榄枝。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王大狗道。他指的,不止是魏家的事。
王元昭将酒碗小口轻抿,道:“聪明如楚家的人,懂得弃车保帅。大智若愚像秦齐二家,知道装傻充愣自甘堕落。可魏家以前一直被这三家,乃至是已经没了的韩赵二家压着。他们家心里难免有执念,一旦尝到甜头,不容易刹住。至于我,不打算怎么办。当日契约的内容,我特地引诱魏家答应以皇后之位许诺,魏氏自己上当,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
王大狗摇头失笑:“魏氏也未必傻,只是对自己养出来的女儿有着绝对的自信而已。”
王元昭点头,又道:“既然我拿自己做了这笔交易,我也有觉悟。只是我也需要时间。无论于公于私,现在我都不会让嘉音有孩子。”
王大狗笑了笑,没接这句话。心里想到,“于公于私”这四个字真是贴切极了。至少他不否认自己也有私心。他们兄弟二人都执拗,认准的事,不随便反悔。
至于这私心,是因为什么,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王元昭在和哥哥私下见面之后,并没有返回宫廷,而是忍不住返回了晏国公府的旧住处。
林茜檀同样也没有睡着,王元昭到了楚家墙头上露出身形来时,正好被她抓了个正着。两人隔着一点距离对看,片刻无言。
林茜檀看到自己上一刻还做梦梦见的人穿着她熟悉的破衣裳出现,还以为自己仍然处于梦中。
王元昭则是惊讶于林茜檀不但没有像以往那样驱逐自己,反而还主动问自己要不要到院子里走一走。
他木讷木讷的,只知道下意识反应:“好啊……”
被改建过的思乡院比起楚泠在时还要扩大了一倍的面积。林茜檀邀请王元昭去坐一坐的,是一间位于思乡院后园里的八角圆亭。
圆亭八面封围。
林茜檀也不问王元昭怎么大晚上的不在皇宫里面待着,却是跑到了这种地方。王元昭同样不问林茜檀怎么没睡。
锦荷心虚地跟在他们身后,四处张望生怕谁忽然就醒了过来,看见她主子和当今的新帝坐在亭子里说话……
因为是半夜,四处安安静静,两人坐下来,不觉间都放松了说话的力气。王元昭显得嗓音有些低沉的暗哑。林茜檀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现实,眼前的,是真人。
月光照射下来,为月下的两人增添了一层银沙,两人一个刚喝多了酒,一个刚做了梦,彼此之间都有一股诡谲的迷迭气氛游荡着。
锦荷站在入口,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是个替贼头子把风的小喽啰似的,神经紧张地留意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风轻吹,不过仅容纳三四人的小暖亭的皮毡便微微一动,亭子里,烧起了火炉,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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