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翦将目光移向她,眼帘半怠,却有一种渴望得到认同的意味隐在眼底,“不如我们下去等?”
小竹轻怔。尚不及回话,即见薛翦撩帘跳下马车,视线被厚重的车帘一阻,登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捉起氅衣尾随而下。
另一边,魏启珧方才辞了李知,提步朝向庭院,不防肩上徒然压来一只手,振得他朝前微倾。
扭头看,却是李聿勾揽上来,嘴边绽出一个明亮的笑,“往后我也唤你启珧如何?”
他微微一扬下颌,眸中载满少年意气,“平日却没看出启珧兄是个能说善道的主,适才你在前厅的说辞,委实令人心折。”
魏启珧教他推去当说客已觉百鬼上身,此刻听他一席话,难堪更甚,抬眸冷蛰蛰地看他一眼,复又提一提袍摆,撇开他道:“没有下次。”
李聿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跟上去,“那你是同意我唤你启珧了?”
话音刚落,魏启珧倏地住步,像是嫌他碍眼一般阖眸片顷,清清楚楚咬出两个字:“闭、嘴。”
说罢便错开身,径自寻路出府。
哪想李聿铁了心要与他揽肩勾背,他才一甩开,李聿便再搭上来,反反复复,犹避不赢,最终竟是逃命似的跑至府前。
恍见薛翦立在门外,心中乍喜,当即箭步如飞躲去她身后。适逢门下守侍把李聿拦住,交代好一会儿才肯放行。
骤见薛翦站在马车旁,李聿稍怔了怔,似乎以为她又要与自己辞别,手指微微一屈。
很快又动一动唇,牵起笑走了过去。
“启珧兄帮我借的是书院的面子,恐怕不便去鸿聚轩了。”他轻轻侧首掷一眼身后,余下的话没有再说。
薛翦会意,当下却更心奇另一件事,往旁边稍撤。少年之间失去隔挡,二人皆是一顿,随后便听一道揶揄的嗓音缓缓响起。
“启珧兄”薛翦挑眉,眸中掩不住笑意,“你们俩的感情当真是微妙啊。”
昨日还说自己会妒忌,不愿她那般叫魏启珧,现在可好,还称上兄弟了。
一语落下,李聿耳廓微烫,目光投向虚空处。
魏启珧则双眸一瞠,仿佛李聿是天降的横祸,正欲辩解,却先往李府门下望一眼,这才拉着薛翦朝马车走。
“谁同他有感情?我都是看着你的情面,这才愿意帮他”
此时天边只剩虚弱的一点淡绯,照在他二人并肩同行的身上,却是刺眼极了。
李聿蹙起眉,阔步走到魏启珧身侧,再度抬手勾住他的肩,到底笑了笑,“不是要去书院么,启珧兄别上错马车了。”
一面说,一面带他朝反方向行去,语气里的强硬像是同他宣告什么一般。
魏启珧轻一哂,不知怎的忽然和他计较起来,没去挣开他的约束。
“便是不讲究先后,我也算阿翦的兄长,怎么论都比你要亲近些。”
李聿嘴边的笑凝止一瞬,很快也松开手,眉梢不可察地挑了挑,“到底是兄长,这为兄之道你大抵比我清楚许多。”
魏启珧抬头,见他唇边依旧浮着笑意,跟适才在李府的模样差不了多少。他移开目光,轻轻哼笑一声,没有再接李聿的话,率先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人的视线相抵数次,却都默契地不言声。直到停至书院,魏启珧才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府中之人还要跟多久?”
李聿下到车外,不动声色地朝身后扫一眼,信步游庭般进到书院。等魏启珧跟来,方收起眼底闲怠,曼声道:“我一刻不回府,他们便得跟一刻。”
书院申时便已散学,此时留在这儿的人并不算多。李聿走在魏启珧前面,外罩的长衣在夜风里轻轻颤着,忽而瞧他停下来,转头向着思过阁的方向。
“去哪儿?”
“斋舍,从后山下。”
暮色渐起,天穹上已经滤出一弯浅浅的月牙,长街尽头深不见底,全都点了灯,烛火层层照映,人流熙熙攘攘,一笔一画皆是京城独有的繁闹。
薛翦撑着半张脸,透过二楼的窗扇往外边儿看,眼里漠漠嵌着几许红光,大约是楼外不知凡几的灯笼映了进来。
适才在李府门外,她看出李聿是要甩掉那些人,再从书院过来,故而先行至鸿聚轩等他们。
谁承想,不知等走了几轮新客,仍旧不见他们的影子。
原本满怀欣喜的眸子终究添了一层倦意,嗓音也散散的:“小竹,眼下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刚过戍时二刻。”
“戍时二刻了?”薛翦徒然罢下手,扭过头来。顿一顿,似又想到什么,“他们不会惹什么事了罢?”
去趟书院而已,何至于拖到现在?
小竹见她眸中忧色,抿了抿唇,提醒她:“小姐,你若太晚回去也会惹出事的。”
打小姐决定从临州回来以后,已经一声不吭地偷溜出京两次了。都说事不过三,老爷如今对小姐的行踪必定格外关注。
再不回去,只怕又要以为她俩跑了。
薛翦折起眉心,自然明白她的话下之意,但偏偏不甘就此回府,于是捞起那杯冷透的茶,不咸不淡地呷了两口。
正值此时,门外脚步声渐近,紧接着响起两道叩门声,是管事的推门进来,后面还转出一人。
“魏公子说与您有约,小的便替您引上来了。”那管事细眸微弯,回头请道:“魏公子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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