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津转弄着手里的金属火机,眼前霓虹即是他此刻的一切,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望着窗外的霓虹,眉宇之间全是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沉默数秒,傅时津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威士忌,倒了一杯,转身递给丧龙。丧龙接过杯子,还未喝上一口,傅时津手里的圆形菱纹威士忌酒瓶已朝丧龙侧身靠着的墙面砸了上去。酒瓶太薄,稍稍撞击一下,便碎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挑这瓶威士忌的理由。
丧龙惊了几秒,很快平静下来,低着头,任溅到他身上的酒水从脸上滑下,浓烈酒精气味溢进鼻腔里。
“不要问,我已经很忍耐了。”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够弱。
丧龙已不懂今时今日的陆钦南,为什么要监听Madam钟?难道……他握了握拳,惊怕不已,惊怕过去所见的情深义重皆是假象——
不,他曾亲眼目睹,也参与过无数的“假象”。
宣大小姐不正是败在祖宗的情深义重假象之中吗?还有谁?Sandy、西西……?
他记不清楚了。那些日子太过血腥,要往上爬,就要付出代价。
最可怜是Sandy,丧龙以为她会成为阿嫂,可怜Sandy落了个那样的下场,她孤儿一个,无牵无挂,有了牵挂也是牵挂错了对象。她无比后悔,后悔到不敢死在香港,怕自己死后魂魄都要被这座悲情都市锁住,怕自己的魂魄也会烂……
Sandy想离开香港,求不得陆钦南帮忙,见不到他的面,她哭笑着骂陆钦南将来一定有报应。
有因必有果,总有人很愿意相信一场因果报应。Sandy太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求来求去,求到了丧龙。
丧龙哪有能力帮?
那一晚,旺角街头,昏暗的路灯下,冷风吹得叫人差不多要发癫。祖宗交给他一笔钱,请他送Sandy回潮汕老家。丧龙看不清男人的眼睛,只觉手里的那笔钱比往日收到的钱重多了,压得手和心都是沉甸甸的。
叼,做人做成鬼,又似人鬼不分,怎可能不发癫?
这世上真的会有因果吗?
丧龙很怕,怕祖宗的报应是Madam钟,更怕祖宗对Madam钟的情意是“假象”……
于是,他将听到的话一一告诉祖宗,又尽力露出一笑,讲:“Madam钟好担心你啊。”
傅时津捏着香烟,按压着太阳穴,口中含弄着烟雾,唇微启,慢慢将烟雾挤出,在淡淡烟雾中,连眼前那些霓虹都模糊了,而后模糊到令他失去了眼前即是一切的此时此刻。
霓虹不再是霓虹。
无常才是真灿烂,动人在变幻。
作者有话要说: “无常才是真灿烂,动人在变幻”出自杨千嬅《水月镜花》。
☆、062
有句俗话讲“有今生, 无来世”,像他们这类人, 什么因因果果, 随便啦。不是更有话讲,十个捞家九个半古惑仔, 剩下半个不古惑的……大家都应该心知肚明,才会选择这条路——至少,他龙年心知肚明啦。
丧龙额上贴着两三张创口贴, 坐在正月茶楼外面,一张凳子、香口胶就够他坐一天,奈何昨夜被酒瓶碎玻璃划到额头,今日一整天都晕沉沉的,食香口胶都食出威士忌味, 好刺激。
“哇, 歌神, 你头被爆啊?”
“叼!有多远滚多远啊。”丧龙吐出香口胶,作势要朝人扔去。
“歌神?”忽然有人喊他。
又来?歌神歌神话来话去,是讽刺他?
丧龙翻了个白眼, 闻身转过脸,望见一张秀气的脸, 愣了愣, 咽下骂人的话,差点把香口胶一同带进肚子里。
江月看见他头上贴着创口贴,表情怪怪, 指了指他的头,“你被爆头啊?”
还可以吐香口胶吗?对着靓女,当然不可以啦!
丧龙起身,摸头苦笑,忽地想起什么,他忙忙讲:“等我!”他转身跑进茶楼,不一会儿便出来,手里捧着上一次唱卡拉OK时她借他用的蓝白格子手帕。
“你还留着?”
丧龙将手帕还到江月手里,“嗱,我有洗干净啊,擦好多香皂啊。”
江月笑出声,“这么认真?”
丧龙露出一口亮牙。
阿妹有讲啊,对靓妹不认真,将来一定娶不到老婆啊。女仔都钟意认真的靓仔嘛。
江月捏着手帕一角。在十二月的空气里,正月茶楼内内外外的喧闹声之中仿佛溢出了淡淡的香皂气息,她很好奇“擦好多香皂”是擦几多?一整块?不至于吧?
在今日温暖日光见证之下,江月捏着手帕闻了闻,浓而清香的香皂气息隔绝了两耳之外的喧闹,她笑笑地望住丧龙,“为一张手帕牺牲一块香皂,好伟大。”
伟大的不是香皂,而是眼前靓仔的认真。
一张手帕而已。
只是突然有一种冲动,不受控制想把手帕再“借”他一次,或许可能会再需牺牲一块香皂。
丧龙见外头嘈杂,便想请江月喝奶茶,亲自跑到对街买来两种口味,请她进茶楼。靓女和歌神一同进茶楼,惹来茶楼伙计起哄讲笑。
“是不是该喊一声阿嫂啊?歌神?歌嫂?”
“去你的!”
丧龙暴力赶走起哄讲笑的伙计。
江月笑笑,指了指桌上的两杯奶茶,用眼神询问。丧龙解释:“不知你钟意什么口味,老细讲这两种口味最受女仔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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