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的,李大昌站在马路牙子已经等了快大半个小时了,汗水湿透了衣服。
这么毒辣的太阳,明着马路对面有遮阳的屋檐,他偏不肯走过去躲上一会儿。
这鸟不拉屎的郊区马路绕着山脚,山脚的边上有一栋老旧的五层洋房。
一阵风吹过,满头大汗的李大昌打了个冷战,他看向那屋子,总觉得那屋子也在凝望着他。
可以看得出房子当年是花了心思建造的,只是年久失修,外墙剥落,背靠山脚的背面和侧面满是绿油油的爬山虎,窗户玻璃都碎了。
明明房子沐浴在阳光下,但是总给人灰蒙蒙的感觉,阴森森的。
李大昌移开视线,咽了咽口水,不由烦躁地骂了句:“妈的,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就见被晒得出现热浪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远处驶来。
李大昌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然后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他低头点开,只见陈大师的助手给他发来两个字“到了”。
李大昌一阵欣喜,吊起来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一半些。
黑色小轿车开得挺快,李大昌才从手机上抬头,车子就吱的一声停在了他身边,车窗下滑,李大昌满脸堆笑:“陈大师……”
不等他的话说完,驾驶座上的青年就飞快道:“是对面那栋房子有问题?”
李大昌一愣,立即点头:“对对对,半年前,我……”
然后那车子一个嗖的飞快拐弯,又是吱的一声横在了那洋房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
李大昌在原地愣了几秒,顶着太阳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小跑了过去。
车上先出来一个年轻人,高高瘦瘦,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有点透明,下颌有点尖,一双眼角微翘的明眸对上李大昌的眼睛。
李大昌骤然见了一个好看得跟明星似的年轻人,视觉的冲击力是强大的,一时之间也没说话。
直到年轻人拉开后车门,一个头发花白,大热天还穿长袍的中年人下了车。
李大昌立刻迎上去:“陈大师,您好,我就是这次的委托人,李大昌,这次托您来看我老家的风水问题……”
才到阳光下,年轻人和陈大师脑门立刻阵阵发烫,年轻人一个抬手,道:“我们先进去,边走边说。”
陈大师微微一笑,端的是仙风道骨,李大昌“哦哦”应声,马上跑去打开老宅的大铁门。
大铁门有点难开,锈铁发出的声音刺耳。
这个时节,天气热得很,但是一踏进铁门内,明明只是一门之隔,头顶阳光正猛,但很诡异的是,他们三个人进了铁门后立刻能感觉到温度好像下降了好几度。
洋房的院子很大,随处可见因为荒废,地砖缝钻出许多的杂草,散落着灰尘沙粒,左手边一个木制凉亭已经塌了,木头散落一地,房子前面还有一些碎玻璃没人打扫。
李大昌是个生意人,祖上比现在有钱,到了他这一点其实已经被败得差不多,这房子是他们家父辈的时候建成的,总共没住过多少年,就因为意外搬了出去。
当年李家家大业大,对这房子也不在乎,李大昌父亲百年归老后,这房子分到他手上,前年他生意受挫,打算变卖家产,便想着将这屋子拆了卖地。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邪门。
李大昌来过一次视察,吩咐助理找人拆房子,当天车子就发生了刮蹭,好在没受伤。
第二天李大昌从楼梯滚下去在医院昏睡了三天,醒来后得知老婆半小时前被医院对面的一棵绿化芒的芒果砸穿了脑袋,被送进了急救室。
大儿子出海钓鱼被鱼连人带船掀翻落水在海上漂流三天。二儿子到野外看猴被猴子打劫,徒步二十公里后以为得救又被人绑架,不得已脱下名牌衣服穿着内裤逃跑。在娱乐圈打拼的小女儿拍了洗发水广告,被拍到秃头去直发,随后被全网黑等等。
反正他们家是一个接一个的倒霉,李大昌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资金链断裂,合伙人跳楼,公司高层被挖,带着公司资料跑路……
最近他家每个人都被鬼压床,耳边有人阴声细气地说话,家里的门自己会打开又关上。
昨天晚上,李大昌睡着的时候觉得脸上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把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头发丝丝缕缕地垂在自己脸上。
他以为是老婆的头发,但是又突然记起,他老婆是短头发,再一开灯,头发消失了。
这一下差点没给他吓尿。
“今早咱们家都搬出去住酒店了,大师您看这屋子有什么问题?”李大昌抹着额头的汗水问陈大师。
陈大师闭了闭眼,凝神静听,高深莫测地看一眼那年轻人:“文落。”
“是。”那好看又有气质,名叫文落的年轻人就是陈大师的助手。
他掏出个罗盘,在阴暗的客厅四个角落走走停停,时不时看着罗盘皱眉头,看得李大昌心里直打鼓。
文落托着罗盘回来,看了一眼李大昌,又给陈大师看罗盘,这一下子,一直淡定的陈大师也皱起了眉头。
李大昌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大、大师,这……”
“李老板,您是否还有事瞒着我们?”文落质问道。
“啊,没有啊。”
陈大师负手而立,抬头看四周,道:“文落,事情过去多年,可能李老板也不之情。”
李大昌顿时就急了:“我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陈大师伸出右手,缓缓地掐起了李大昌看不懂的手诀,随后摇头,叹了口气道:“积怨埋骨处。李老板,你这屋子里,可是有人被‘轻生’过。当年你父辈搬离这里,多半和此事有关,并且,那被抛弃在这里的人可能是想通过各种事来告知你父辈的后人。”
李大昌后背唰地渗出一层冷汗,脸都白了,“这……你是说,这屋子里,可能还埋着……那什么?”
李家当年也是大户人家,李大昌父亲有几个小老婆,他有众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其实他也知道这种情况家里发生点什么都不奇怪。
只是他出生的时候家里都不在这里住了,又没人告诉他。
陈大师深沉地点头。
然后陈大师竟然说出了李大昌连妻子都没告诉过的家里上一辈的丑事,还算出他有几个夭折的兄弟姐妹,其中一个小妈生的弟弟因为家里人的“不小心”照顾去世。
李大昌父亲不是对外说的意外去世,而是因为和护工发生关系,被第五个妻子咒死的。
因为太过丢脸李家一开始就把这些“旁枝末节”往死了捂,谁也不许对外说,而且他们也不信诅咒能把人咒死。
但是陈大师竟然能说出李大昌父亲是被家人迫害而死。
“不过你父亲的死也算是因果报应,李老板,希望你不要怪我得罪。”陈大师淡淡道。
“不会,不会!”李大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死了好,我和我妈盼他死很久了。”
然后这陈大师和文落都没再说话,一同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等李大昌腿抖得都要站不住的时候,文落说:“李老板,您不用担心,这事儿我师父会替你解决,我师父心善,即使没您委托,看一个可怜人被困在这里也会出手相助的。”
这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开头的时候李大昌因为文落过于好看多注意他几分,但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年轻人说话的感觉让他莫名安心。
他还没多想,那陈大师又道:“今晚我们会在这里做法,如果有什么贵重物品,李老板可以先带走。”
就是有贵重物品,现在给李大昌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动这里的东西,要不然他刚才宁愿晒太阳也不愿意在屋子旁边遮阳。
决定了今晚就要解决他的烦恼,李大昌登时就有点心花怒放,但是又想到了什么,诚惶诚恐起来:“陈大师,那今晚需要我这个房主在场么?”
“不需要,”文落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扫过来,突然笑了下,使得他五官透着一股浓艳的俊美,他掏出纸笔来,刷刷写下几行字,递给李大昌,“这是今晚我师父需要用到的东西,麻烦李老板去买回来。”
李大昌马不停蹄跑去买了。
等他一走,文落突然低头笑了下,把手上的罗盘轻轻松松地抛起来又借住,收回背包里,“又搞定一笔。”
陈大师那仙风道骨的气质也立即一垮,满脸抱怨:“大热天的还要我穿袍子,痱子都捂出来了。”
文落给自己打开个小风扇,对脸吹个不停,他到边上腾出一张椅子,试试还结不结实,边试边道:“师父,你可千万别脱下来,要是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老板看见,咱们这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然后他自己坐在椅上,掏出手机开始刷,陈大师过去踢他一脚,“去去去,赶紧收拾一下,把车上东西拿出来摆阵。”
文落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这两神棍把李大昌蒙在鼓里,开始装模作样地把混饭吃的家伙捣腾出来,在客厅的中央摆了一张折叠木桌,摆着印刷的符箓和造价不高于一百块,买就免费刻字的桃木剑。
李大昌回来的时候临近傍晚,此时屋子在夕阳里,显得鬼气森森,阴风阵阵。
把文落吩咐买的东西放下,约好明早过来,他就被鬼追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文落都怕他超速罚款。
等李大昌一走,两神棍师徒也不装了。
文落动作慢悠悠的舒展筋骨,陈大师拎起手机一看,“哎哟”一声,把桃木剑抛给文落,“今晚老友有约,说有大单子介绍,我先走一步,你记得把现场布置得像样一点儿。”
陈大师脱下法衣,朝文落要车钥匙,文落不给:“等等,师父你开车走了,我怎么办?你打车吧。”
“你能有什么事?明早我就回来,臭小子,赶紧的,一点儿也不懂得尊师重道,老子赶时间!”高人陈大师此时活像个地痞流氓。
“难说,你把我自己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是不怕不信鬼神,但是没说不怕杀人放火的。”
文落死活不给,用手机给陈大师打车,半小时过去才有人接单,此时天都黑了,把司机小哥吓得够呛。
文落看着接师父的车子开走,心里骂了这老东西五分钟。
“不是,李老板又不在,我干嘛傻乎乎守在屋子里?”
他恍然大悟,把自己都骂了,决定布置完就出来,在附近找个民宿住,或者在车子里守一晚。
五层高的老旧洋房矗立在漆黑里,入夜后,山边的清凉风阵阵吹开,树叶沙沙作响。
屋里没有等,文落“艺”高人胆大,作假很有一手,用充电探照灯照亮就开始工作,嘴里还悠闲地哼着小曲儿。
突然,他停下来,感到入夜后白天的闷热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点冷,他打了个寒战,“见鬼,怎么这么冷。”
屋里窗户玻璃碎裂,属于山里的风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整栋洋房。
只听见呜呜的风声,低低沉沉,好似有人在屋里低声哭泣。
摆好供奉的瓜果,文落又拿起一把黄纸,找起打火机,想到打火机在车上,他“啧”了声,只好放下黄纸去取打火机。
就在文落转身的时候,摆在客厅里的探照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他眼前瞬间被黑暗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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