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陆吾来到对应的楼层,一眼便看见了屋子外坐着两名民警,其中一人还是景瑜,民警们瞧见陆吾后纷纷站起,连忙靠近,景瑜嘴上礼貌道:“陆队,您来了,常博我已经送回学校了。”
“辛苦了……”陆吾严肃地回了一句,瞥了眼病房的门,再道,“这些天魏峰表现得怎么样?”
景瑜立正身姿,回道:“他正在里面睡觉呢,最近一直都很安稳,比较配合,不过他的病情加重了,医生说估计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白明听闻此言,怔了片刻。
陆吾「嗯」了一声,一挥手,道:“都回去吧,今晚我来看着就行。”
“不用不用,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陆队您亲自来呢?”两名民警好似受宠若惊,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拦住陆吾。
“怎么?我说的话也不管用了?”陆吾坐在长椅上,催促道,“走吧,快回去休息吧。”
白明瞧他气势十足,也知道他是面冷心热,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杨忠的感觉,心中暗想,不愧是忠叔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哪怕出发点是体恤下属,也不会说半句矫情的话。
民警们似乎妥协了,不过却并未移步,一边一个坐在陆吾两旁,景瑜道:“我们还没到换岗时间,再陪陆队您坐一会儿,等我们到了时间,再回去也不迟。”
白明挪到一旁,说道:“陆警官,那我就先去看钱科长了。”
陆吾从长椅上起身,慢声道:“好,你早去早回,要是我抽不开身,就让景瑜送你回家。”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白明悠然一笑,仰起脑袋,看向那双含情的眼眸,头顶的灯光恰好被陆吾高大的身影挡住,这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陆吾也低着头看向他,轻抚着他的双臂,深情回道:“明天见。”
“晚安。”
110、玉兰
江安医院住院部的大楼彻夜通明,这里面躺着无数挣扎的人,他们被困在这里,渴望获救,渴望康复,渴望能与外面的人一样健康且自由。
医院和监狱,向来是白明最不喜欢去的地方。
他摘下口罩,沿着楼梯层层向下,不久前的日子,他也刚刚在这里苏醒,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寻回了之前的记忆,完整了自己的人生。
消毒水的味道还是那么浓烈,从呼吸内科到骨科只需要下三层楼,他每过一层都要向走廊里看上一眼,这里有人歇斯底里地哭着,有人精疲力竭地睡着,这里有祈祷的声音,泪水的肆虐,有一线的生死,和悲欢的交加。
长廊尽头的醉汉走夜路时摔成了脑出血,被路人发现后送进了医院。
隔壁屋子的工人大叔不小心将手指压在了碎纸板里,断了一根。
大厅那个小伙子出了车祸,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奄奄一息地被推入了抢救室,肇事司机就在一旁,默默地扶额捂脸。
产房外站着的,是一个等待早产孕妇的丈夫,缴费台前蹲着的,是一个高烧孩子的陪夜母亲,而最近的病房里面,那个善良的姑娘,误吞了百草枯。
这困苦难熬的人生,仿佛在这里成为了一个缩影,各色各样,照尽了世间百态,可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在盼望着那些在外人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平凡日子,可以早点降临,早一点,再早一点。
世间所有的琐碎,在这里都变得一文不值,在生与死的面前,一切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这只是医院一角,白明不忍再看,只能加速前去,他站在台阶上轻咳一声,回声传递在楼层之间,他来到骨科这一层,在护士台打听了钱衡所在的病房,来到屋子门外,深吸一口气,推门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不过短短数月,他感觉自己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明明夏天他还天真地认为自己毕了业,找到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过上正常的日子,而如今凛冬已至,眼下的所有都与他的想象有着很大的出入,打乱了他的生活,让他措手不及。
他轻推开门,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慢步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不算小,却只有一张病床,床头摆放着一盏橘黄色的台灯,灯光昏暗,将白明的影子无限放大,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上。
床上躺着一人,一身蓝白条纹的病服,腿上还绑着石膏,在他的一旁还摆着一根拐杖和一个轮椅,那人正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书,瞧见有人走进,抬起自己的目光。
“白助理,你来了。”钱衡依旧那般温润,就连讲话也是不紧不慢。
白明停到床前,看着那吊起的腿,心中怅然若失,慰声道:“钱科长,我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啊。”
“不会的,咱们都那么熟悉了,早就不需要这些礼节了……”
钱衡折起看到的页数,又把书合上,轻放在床头,“况且你能来看望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科长客气了。”白明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打扰到隔壁病房里的人。
钱衡指着旁边的椅子,微笑道:“快坐下吧,那桌上有新烧好的热水,旁边的白瓷杯也是新买来的,我还没有用过,你用那杯子接点水喝吧。”
窗外夜色浓浓,看不见半点星光,它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不论是明月还是华灯一并贪婪地吸纳,不给人间留下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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