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喘着粗气,他每每想到那一晚,都会为自己没能保护好白明而感到自责,而此刻这自责已然化为愤怒,靠着吼声发泄而出。
“江心公园不是一直在整修吗?我怎么可能会去那里?”
贺玉惊恐万状,极力澄清,“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我已经把我所有的罪行都坦露出来,其余的事情我一件也没有做过!”
这回答让白明和陆吾皆是一怔,白明也竭力回想起那一晚,那个他所看见的黑衣人虽然全副武装,但通过体态还是隐约能认出是位男性,只不过是自己先入为主,再加上公交车上听到的是男声,这才让他误以为是一人所为。
他缓缓开口,嗓音柔和却又充满力量,与愤怒的陆吾和无辜的贺玉截然不同,温声道:“贺编辑,你只需承担你触碰到的刑法红线就够了,譬如诽谤、恐吓,个人侵犯像是名誉诬陷或精神损失我都不会额外追究的,希望你能改过自新,争取减刑。”
“小白,你怎么能原谅她呢?”陆吾刚要上前拦住,却见白明冁然一笑。
“陆警官,贺编辑犯下的罪过已然够改造好多年了,她该坐的牢定是要坐的,我不会为她说上半分,但我能多追究的不过是些钱财,贺编辑家境与我相仿,都不算太好,我不想收养她的家人因她自己的过错而受到牵累。总之我这也谈不上原谅,最多只是想得开些。”
陆吾有些震惊,不过他知道他的小白向来如此,他望着白明那半张侧脸,恍如玉兰落满了肩头,他的目光也好似迷恋月亮的潮汐,因它的阴晴圆缺而涨落不定,他的小白不论怎么看,都能触动到他的心弦。
这一番话像是打消了二人间的愤怒,贺玉也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只是低着头,愧疚万分。
陆吾收回怒气,却依然对着贺玉忿忿道:“那你为什么只陷害白明?这案子是我邀请他来帮忙的,你为什么不来针对我?”
贺玉双手互相紧握,仿佛又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一缕头发垂在耳边,掩盖住她的右眼,她抬手将头发重新捋到耳后,淡淡一笑,“因为你救了我。”
白明一听,立刻抬眼,满是好奇地看向陆吾,只见他那愤怒的神情中也带着一丝困惑。
“在赵丹、贺晴和柳盈相继遇害后,警方公布了死者的身份,而魏峰也知道他杀错了人,于是他又来到了沧澜路上的那间出租屋,目标自然是我,只是他不知道,贺晴被杀后的第二天,我就逃离了那里,之后陆队以一己之力,将魏峰在沧澜路上逮捕,而我也没有了生命危险。
“后来他再度越狱,我感到格外恐慌,我知道他为何不肯老实待在监狱里,他想出来杀了我,他要替他的妹妹报仇,不过所幸梅开二度,他在长春路上阴差阳错地劫持了白明,随后又被陆队抓了回去,这么算下来,陆队算是前后间接救了我两次。”
贺玉讲得轻描淡写,可事实的确如此。
“他再度越狱的原因并非是你……”白明开口,打断了贺玉自以为是的想法,“那晚他是故意将我劫持,并非凑巧,我之后去探监时,他告诉我他早就在暗中尾随我已久,如果他的目标是你,就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更不会在长春路上徘徊。”
贺玉深吸一口气,并未看向白明,继续对众人道:“就算不是因为陆队救我,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陆队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袭击可是重罪,可白明就不一样了,我调查过他,他只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又是个基层法院的法官助理,性格温良,态度和善,在这没有任何庇护,哪怕是死了伤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她阴笑一声,露出一副怜悯的面目,“柿子要挑软的捏,人也一样。”
白明略低下头,为自己的性格而感到茫然无措,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会怀疑,难道待人温和是错的吗?
“他的庇护就是我!”
这句话铿锵有力,振聋发聩,让白明心中莫名一颤,他转头看向了说话之人,只见陆吾两眉微蹙,眼神坚毅,光线衬托着他硬朗的侧脸,凌厉之气使人看了都要心生胆怯,他站得笔直,挺着胸膛,宽厚的肩膀撑起整个制服,人像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陆吾继续郑重其辞地讲道:“温和从不代表软弱,白明对这世界一直都是报以善意,他心如明镜,一尘不染,他虽以律人为职,却以律己为本,他和颜悦色,温声细语,可他内心坚定,至死不渝。”
白明听到他至高的评价,整个人恍神愣住,好似突然起来的春风吹化了心湖里的融冰,那份悸动早已如同破茧之蝶,迎着朝阳,在璀璨的高光下展翅而飞。
原来他做的这些,都在被人认可,而这认可的人,正是他最在意的陆警官。
贺玉低着头,被他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位诬陷白明的老伯已经被我在门外安排的人手送去市局了,你有什么话也到了那边再说吧……”陆吾大手一挥,严肃喊道,“带走!”
这声命令下达之后,围了一圈的警察给贺玉按上手铐,前后左右一边两个,将她押出屋外。
白明看着眼前的一切,仅仅是听完一个故事,他却感觉像是过了许久,他的思绪在五年前与今日间不断跳动,沧澜路案发生的时候他才刚来江州,那时的这里仿佛天堂一般,可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却有人正经历着地狱似的生活,而自己也在五年后,恰好住进了贺晴遇害的出租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