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却还留着即将消逝的光亮,父亲的脚步越来越近,笑容也变得清晰,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让白明想要起身关门,可他不敢,他只能干瞪着眼,口舌发涩,全身汗毛炸起,心脏恍如停止跳动。
他慢慢开口,声音极低,像是被吓破了胆子,“爸爸。”
父亲走入屋内,身子将门完全挡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桌上的书本,又看向他的孩子,手搭在白明的肩头,拍了两下,道:“今天回来得挺早,不错,好好写。”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白明感到刺鼻难闻。
父亲笑了两声,转身离去了。
白明将门轻轻关上,又拉开吊灯,屋内瞬间变亮,他还在因刚才紧张的气氛而轻声喘气,于是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定下心来,提起笔,继续写了下去。
天色已然漆黑一片,他放下笔,合起作业本,完成作业的惬意使他伸了个懒腰,他一个人笑了起来,甜甜的笑意好似遍地生花,他收起课本,装进书包,准备好第二天上学要带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母亲拉下店铺外卷帘门的声音,他匆匆跑出屋外,站在院内,等着母亲进来做饭。
今夜没有月亮。
正厅的饭桌前,父亲一边吃着饭,一边看起了别人家淘汰的电视,节目做得很好,父亲的笑声很大,充盈在整间屋子,他时不时就要拿起放在地上的啤酒瓶,往嘴里猛灌一口,再擦擦嘴角的泡沫,打了个嗝,完全不在乎家里人的看法,饭菜也随夹随掉,落了一地。
白明紧靠在母亲身旁,夹着盘子里的开水白菜,就着米饭大口吃着。
母子二人十分安静,除了母亲偶尔会给白明夹上几片菜叶,说一声「多吃点」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对话声了。
屋子外起了大风,吹得门吱呀颤抖。
这饭吃得很饱,白明放下筷子,道:“妈妈,我来洗碗吧。”
母亲摇头,捋起袖子,轻笑一声道:“你回屋子吧,我来就行。”
说着,她将碗盘端至旁边的水槽,打开水龙头,仔细刷了起来。
白明见状,便懂事道:“那我来擦桌子吧。”
母亲则拦了下来,像是在赶他走似的,“不用,你快回去吧。”
白明的小手拿起抹布,瞧了眼还在吃饭的父亲,又看向他掉了一地的饭菜,有些惶恐,咬着下嘴唇,硬着头皮走到桌前,弯下腰,等父亲喝酒或者看电视时,他再把那掉落的饭菜打扫干净。
“喂!小点声!”父亲极不耐烦地朝着母亲喊了一句。
白明身体一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也不知道母亲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会他,依然自顾自地洗着碗。
“我说小点声!”父亲又提高了分贝,很显然是生气了。
白明心慌了起来,他连忙放下抹布,站起身,跑到母亲身边,小声道:“妈妈,流水声太大了,吵到爸爸看电视了。”
话毕,他一抬头,只见母亲无动于衷,那一头长发垂落身前,将她憔悴的面容遮住一半。
伴随着父亲的吼声,白明心里开始发怵,伸出手就要去关掉水龙头。
可那只手才伸到一半,却被母亲一把抓住,他一愣,手臂停在半空,母亲亲自将水流关闭后,这才放开他的手。
母亲背对着饭桌,低声道:“你别太过分了。”
父亲闻声,嚼了一半的饭停在嘴里,皱起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母亲没有说话,双手继续搓着碗盘。
父亲咽下嘴里的饭,从座位上猛地站起,将桌上的碗啪的一声扔在地上,指着母亲的背影喊道:“白娟!你再说一遍!”
瓷碗碎裂的声音让白明吓得浑身发颤,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母亲转过身,一甩长发,怒道:“我说你别太过分了!”
父亲咬牙切齿,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母亲回瞪着他,发狠说道:“店铺生意本来就不景气,进货做账,就连看守门店也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理,你呢?
白天醒了就去镇南边打牌喝酒,我挣多少你往里面赔多少,就算不为我考虑,你也为明儿想想,他的学费该怎么交?”
“你吼什么!”父亲的声音如开天辟地,完全盖过了母亲,“我今天不是赢钱回来了?我赢一次能顶上你这破门店十天的收益!”
母亲眼里含着泪花,她扯着嗓子喊道:“你有几天赢过钱?你赔的连明儿屋子里的墙板都能拿去卖掉,到现在还一直漏风,你看看这家里还剩什么?能卖掉的不都让你卖去打牌了吗?”
父亲扭着脖子,像是一只野兽,他径直向着母亲走来,脚底踹开挡路的碎碗,一步步靠近母子二人。
白明难以平息自己的恐惧,一股暗涌的凉气刺入他的全身,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他抬头看向母亲,母亲的身体也在颤抖,他知道不光自己害怕,母亲也一样。
父亲停在母亲面前,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恼羞成怒道:“我警告你,我要是想卖,你这店铺也别想要。”
“你敢!”母亲大呵一声。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落在了母亲的脸上,母亲被抽地踉跄两步,捂着瞬间发红的脸,她喘着气,可这还没完,突然间,她的头发被父亲用力薅起,揪心的疼痛让她尖声高喊,她被猛地甩了出去,倒在了碎碗中,手上被碗尖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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