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像是一块儿救命的浮板,将跌落于深海、因窒息而濒死的白明带出水面,他的心里蒸腾出一股温热,尽管感谢的致辞已经到了嘴边,他却激动不已,难以开口。
夜色降临,霓虹是暮霭的外衣,他咽了口气,轻笑着,最终打趣说道:“称职的朋友可得把船再划上岸才行。”
这话是同意了,陆吾收回肃容,一拍胸脯,大笑一声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小助理。”
“小助理?”这个听起来好似占便宜的称呼让白明感到错愕,不过他没有很在意,只是扭过身子,伏在船沿,看向靠拢而来的几条青鱼。
陆吾解释道:“白明同志这个称呼可不太像是朋友,还是喊小助理更好。”
白明只是笑着,也没反驳,像是默认了,他自顾自地泼起水花,玩得不亦乐乎。
而在陆吾的眸中,这夕照水景与面前的人他都尽收眼底,他扬起嘴角,似乎从来没有这般畅快。
风起之时,华灯初上,白明心中的阴霾接连散去,那朵种在心田的向日葵再次仰头,朝着烈阳绽出最和煦的笑容。水波在船桨的摇动中微晃不匀,惊起一滩衔鱼的鸥鹭。
从今天起,江州出梅,而白明也多收获了一个朋友。
12、检察
几束晨光消解了水云,这座城市也一同苏醒。
郑烨见白明今日上班来得这么早,还充满了精神,这倒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就算白明不至于低迷失落,也绝不可能神采奕奕,于是讥讽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还以为你第一次去监狱,心里会承受不住呢。”
白明的办公桌也在郑烨的屋子,这间屋子穿插着中西风格,小而精致。
淡蓝色的条纹窗帘搭在白玉似的弧形落地窗内,红木主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一副老式电话和一盏雕刻龙凤的金色台灯。
一旁的火炉侧壁上还镶着一幅画,画的内容极其抽象,像是美术馆里看不懂的那种。
不过白明的桌椅就没有那么典雅了,那是一张方桌和一把带有靠背的短椅,他的位置挨着朱漆木门,像是小屋的看门人。
他将背包放下,淡淡一笑,回道:“老师您知道的,魏峰是个口无遮拦的杀人犯,他说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这话倒是让郑烨对他刮目相看,虽心里赞许着,可表面却依旧冷得像是结了层冰霜,“几年前我第一次审这案子的时候,看他嚣张的态度,我都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郑烨也会被魏峰困扰,白明有些后怕,要不是有陆吾的陪伴与开导,自己恐怕早就因心烦意乱而睡不着觉,今天大概率是要请假了。
郑烨架上黑框眼镜,抬眼问道:“他昨天找你都说了什么?”
白明冥思几秒,他顺手捎上两个空杯,一并接着热水,“没有说很多,他说他早就暗中调查了我,因此那晚劫持我也不是随机的,他还说我很像一个人,却又不说是谁,还有……”
一滴热水不愿泯入杯中池塘,猛地一跳,溅在了白明的手背上,烫得他一甩手,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将热气吹散。
话说了一半,郑烨好奇问道:“还有什么?”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白明吹着手背,心中暗想这句魏峰对自己说过的话,当时他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在意这话里的含义,不过现在想来,他却隐约感到一阵心悸。
他接满两杯热水,放在郑烨面前一杯后,又回自己的座位,道:“没什么了,都是些关于他劫持我信息,研讨会那天都已经说过了,有新意的就这些。”
郑烨依旧冷着脸,继续问道:“昨日的探监,你有什么想法?”
这问题让白明脑中一片空白,魏峰的话本就让他云里雾里,他除了满肚子的疑惑,一点想法也没有,不过正是这些疑惑,他才思索着疑点,“想法我倒说不上来,不过我有几个想不通的问题。”
“你说。”
白明抿了口热水,道:“第一,我与魏峰素未谋面,互不相识,而且无冤无仇,他说是故意将我劫持,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第二,他连我的大学信息都知道,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或者他从哪里偷听到了,不然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最后一点,他一再强调说我像一个人,我猜想这会不会就是第一点的答案,他把我误认为成了他想要谋害的某人,所以才会暗中调查,尾随,最后再实施劫持。”
“不可能……”郑烨反驳道,“他要是把你误认成别人,等他调查完你的身份后就不会劫持你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白明低着头,没有接话。
“你倒有着警察的敏锐,却没有警察的头脑。”郑烨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又拾起笔,继续读着每日都查阅不完的卷宗。
白明尴尬回笑着,道:“老师,这桩案子要是检察院能允许公安和法院重新调查取证就再好不过了。”
郑烨觉得这想法过于幼稚,头也没抬,遂道:“不是我们说调查就能调查的,翻案要靠证据,现在他只不过是劫持了你,与五年前的案子没有一点关系,想要翻已经定下的案子,除非他五年前还犯下了别的罪证,否则你那就是痴心妄想。”
话点到这儿,那一团怒火又沿着郑烨的神经中烧起来,“再说了,你去问问公检法有几个人同意再翻此案,每天新增的案件都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看几年前的事儿,他们恨不得能少一案是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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