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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澜庭,白春楼跟着厉扬乘电梯上楼,电梯里,他对厉扬道:“老关说他‘身不能至,心向往之’,他的灵魂期望来接你。可惜他的情人,那位周女士,逃去了尼斯,他不能自控的身体只得追过去。”
    厉扬靠着轿厢,一副神魂不在的模样,“转告他,心领了。”
    白春楼万分理解他——即将与失散多年的爱人相见,哪能分出闲心来听闲事?
    电梯达到,白春楼功成身退,道一声“恭喜”,便又下楼去了。
    厉扬掌心微汗,他站在熟悉的门前许久,将那点汗渍在衣摆蹭了又蹭,足消磨了五分钟,才抬手开锁。
    门一开,沉闷的空气涌出来。
    厉扬一愣,紧接着,心猛地往下坠,像为了验证什么,他连鞋也未换,便急切地向卧室走去。
    第57章
    如果不是流理台上码的两排自嗨锅,那么澜庭宽敞的房间看上去就是刚交房的模样,像个了无趣味的样板间,不沾半点烟火气。
    厉扬在卧室逡巡一圈,坐在衣帽间里绵软的皮凳上,环视空了一多半的衣柜,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他走了,又一次不辞而别。
    满当当的心突然塌陷,缺失感让人在一瞬间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慌。手肘搭在膝盖上,厉扬手指碾压着手掌,一时在乱麻一样的思绪里根本找不到那根原本应该明晰的线头。
    枯坐了十分钟,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在那串号码上却点不下去。
    ——他发现自己在可耻地逃避,面对不了。
    方才,看见空荡荡的卧室时他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收起手机,他慢慢踱到外面。
    五斗橱上,放着一只旧木盒。
    盒子粗笨,和他前阵子装和田玉那只简直天上地下。
    但这盒子太熟悉了,十一年前,是他跟着隔壁木匠切出雏形,一点点削刻出榫卯,打磨平整,再上的清漆。
    当年手艺不精,清漆上的厚一块薄一块,盒盖也略显歪斜,不能严丝合缝,非要翘着一个角以示个性。
    它边缘被摩挲得掉漆,露出了原本的木质,要再专心致志把玩几年,一准就能包浆了。
    盒子角上,不知是被谁用力摔砸过,掉下去了一小块。
    翻开盒盖,里面的绒布上坐着两条狗。
    木头那个已经给搓得挺光溜了,狗脸油光水滑的,小鼻子鼓着,当年下刻刀时候划重那一下,差不多都不硌手了。
    ——果然,在岁月的磋磨下,没有不能打平的棱角。
    玉狗昂着头,金尊玉贵的狗样,满脸不屑地蹲木狗边上,一身招人讨厌的娇贵气。
    可甭管是粗糙的还是精细的,都让人抛下了。
    他不要你们了。
    也不要我了。
    了不起,三条无主的流浪狗。
    厉扬把盒子和狗子都收好,弯腰往五斗橱里放的时候手一僵,忽然意识到,自打许尧臣住进来,他就从没打开过这五斗橱。
    ——盒子是一直放在这儿的吗?
    他禁不住地想,哪怕曾经对这间房、那个人,有过一丝的探索欲,兴许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住在同一个屋檐,却生生地错过了。
    他直起身,用力搓了把脸,拿出手机联系了吴曈。
    成锦市地处中原偏北,曾经的重工业城市,一度经济衰退,后来整合了现有资源,变废为宝,一跃成为大伙争相打卡的网红城市。
    下午三点,厉扬在慕名前来的年轻崽的簇拥下,下了飞机。
    平莱机场是成锦的一道入户门,据传由国际大师操刀设计,将从前成锦的重工业元素不经意地铺在建筑物的细节上,让游客甫一落地,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底蕴”。
    于是,机场就成了头一个打卡地。
    厉扬目不斜视,步履匆匆向外走,半道却被一群学生喊住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喊着、闹着,请他帮忙拍合照。
    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从他们言语间不难判断,是一群借着校园活动的由头,抽着空子跑出来玩的小屁孩。
    厉扬替他们拍好,把相机还回去。他背身向外走,耳朵里仍旧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十年前,许尧臣和他们一般大的时候,大约是没这样乐呵过的。
    励诚的业务从没延伸到成锦来,厉扬也没踏足过这地方,他随着人群往机场大巴走,没专门去打车——兴许慢一点,热闹一点,他就能体会得多一点。
    可实际上,聪明人都晓得,这种做法蠢死了。
    毫无效率可言,且最终只能沦为情绪的奴隶。
    许尧臣改头换面后转学到了成锦一中,普高,一本上线率简直低得没眼看。厉扬在市中心下车,倒了一趟公交,又步行将近一公里,找到了成锦一中。
    学生没下课,他一个老帮菜显然也混不进去。
    校门对面有间奶茶铺子,他进去点了个图片上最大的招牌奶茶,等了半晌,拿到手才发现是一桶如假包换的稠粥。
    捧着粥,厉扬在窗边坐下了。
    他找了十一年。
    小时候没本事,只知道去东湖中学打听,结果认识方程的都说他出国留学了,音讯全无。后来岁数大一点,知道托关系了,可也只找着了方家在县城的祖宅。
    他当时满心希望地奔过去,却又扑了空。街坊邻居跟他讲,孙老太太从前还硬朗,儿子方远没了以后就不成了,没三个月,也撒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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