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是一套黄色的,背上背着一对耳朵,胸前有一张脸。
他用毛茸茸把自己武装起来,关了暖风,坐客厅里看电视。
网上扒出来的东西许尧臣看了,比任何时候看得都细。
——有人做了一张履历,就差把厉扬是几点几分从娘胎里蹦出来的都写上。
他的过去干净清白,奋斗路曲折得叫人心酸。普通家庭、名校、业界佼佼者……几个关键词后是昏天暗地地当牛做马,意料之外的出人头地。网友除了喊一声牛逼,黑不出来一个字。
可许尧臣从通篇方正的文字里无比清晰地数出了差距。他和厉扬之间,鸿沟一般不可逾越的距离。
从前他是云,总低头看着平凡的少年。后来天地颠倒,他逃了。现在他总算从泥里站起来,却不敢仰望了。
门锁响了声,电梯间的光随之洒进来。
光源有限,只给玄关抹了点亮。
“回来了怎么不开灯,黑黢黢干嘛呢?”厉扬换了拖鞋,从玄关一路把灯开到客厅。
许尧臣让灯光晃了眼,伸开手挡着,“干啥,刺眼。”
“嚯,”厉扬跟他隔着茶几,上下地看他,“你准备要电谁啊?”
“谁欠电谁呗。”许尧臣一抬眼,看他肩头湿一片,怪纳闷的,“你上哪溜达去了?”
“去711买包烟,回来碰见那褚源了,”厉扬把大衣脱了搭后面椅背上,呼噜了一把头发,“这小子路数不正,你以后躲他远点。”
“我烦他就像烦蟑螂。”许尧臣说。
厉扬放心了,边往卧室走边解衬衫扣,“忙了一下午,快饿死了,帮我叫个外卖,我去洗澡。”解到一半又拐回来,“要酸辣汤和麻婆豆腐。”
许尧臣看看他,道:“睡衣放床边了,你洗完换上。”
厉扬往卧室里走,没开暖风的空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可他又觉得暖。成年以后他鲜少回老家,父母习惯了老地方不肯离开,家的滋味在他这像褪色的画,随着时间越发淡了。但近来却有些改变,他时常想回澜庭,在市里忙的时候想,出差了也想,没个够。后来琢磨明白,倒不是这间房在哪,而是房子里有谁。
人的改变是奇异的,往往不是在具体的某个点,而是一种潜移默化,连自己都难以察觉。
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候头发还往下滴答水。他到床边换睡衣,发现和许尧臣那个黄不拉几的是同款,但他这件上有俩兜,粉粉的,兜上绣着樱桃小丸子。
许尧臣,幼稚大赛能拿冠军。
换好,他顺手把暖风开了,转头去浴室把吹风机拿出来,卷着往外走。走到一半,手机响了,翻出来一看,是吴曈。
“老板,刚电话您没接,微信给您。崔强今天上午动身离开成锦市,下午三点半到达西站,五点左右入住澜庭附近希尔顿,我们是否让人直接接洽对方?”
发梢的水珠落下来,掉在屏幕上,模糊了几个字。
“稍安勿躁,再等等。”他回。
抹掉屏上的水,他站在安静的房间里听了会儿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对这种不自控的情绪感到烦躁。
他不得不去思考,许尧臣是或不是方程的问题,隐约地,他甚至希望不是。
许尧臣叫的饭还没来,他突发奇想,在厨房里煎红薯片。
厉扬出来时候除了闻见糊味,还在其中分辨出了一丝香甜。
红薯是下午吴曈叫人送来的,说是他们公司做助农活动,发的农副产品,管理层一人二十箱,老板知道他爱吃烤红薯,就把二十箱红薯集中到一块儿搬来了澜庭,其他的杂七杂八全给总裁办分了。
于是,厨房里就有了满地红薯,比街边摆摊的量都大。
厉扬越过红薯堆,手里还拎着吹风机,凑过去往锅里看——
糊了一半,黑得跟锅融为一体,另一半卖相还行,是能入口的水平。
许尧臣感觉一股湿气贴到了自己脖子边,就往旁边躲,“你干嘛不吹头发?”
“想叫你帮个忙,没想到你在祸害红薯。”厉扬把吹风机往前一递,接了他手里的不锈钢夹,“我来煎,你把头发吹了。”
倒了手,许尧臣没了夹子,还有点失落。
他给他吹头发,风筒呼呼地出风,暖烘烘的。手指从发丝间穿过去,它们由潮湿变得干爽,手感粗硬,和十几年前的触感完全一致。吹完,许尧臣用手摆弄他发旋,“你真是个发量富人,一点秃的迹象都没有。”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对味儿,“诶,我发现你不是盼我血糖高就是盼我秃,”反手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厉扬突然生出点危机感,“我在你眼里是有多老?”
“一般老吧,反正比我多吃几年饭。”年龄上他这辈子都占优势,没什么怵的。
煎完红薯片,厉扬又拿锡箔纸包了几个扔烤箱了,说让许尧臣饭后当点心。小混蛋看一眼红薯山,说这全都是碳水,要让陈妙妙瞧见,能把你房给哭塌,信么?
狗皇帝就往他胯上摸,说你行行好长点肉吧,冷不丁的能硌死我。
俩人在沙发上窝了没十分钟,饭来了。许尧臣动也不想动,于是在茶几边上撅着吃。
“网上把你扒了,知道吗?”低头啃着柠檬鸡爪,碎头发掉下来挡住了许尧臣的眼,厉扬看不清他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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