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烧灼木头的声音连绵不绝,头顶的火星还在掉,将男人衬衣烧出一个个细微小洞。周围浓烟翻腾似雷雨前被狂风蹂躏的积雨云,气浪将烟雾揉捏成一层又一层,热浪和呛人的烟尘席卷着两人,封死所有呼吸的通道。
烟气熏得他嗓子干辣,喉头兀自滚动,却没有可以润滑的津液,越是动便越是疼,仿若横着一把尖刀。
“萧烈。”
“你走吧......”
怀中人在抵抗,他只当没听到,更没时间再探路。一把扯下腰带上的图腾放在她手心。
就算是他不能活着出去,这个也能保她平安。
门口近在咫尺,黑灰和着汗水和油脂附着在男人脸上,他被突袭的热浪顶得身子一晃,身体碰上旁边的墙壁,裸露在外的小臂触到墙面瞬间“呲啦”一声,竟然急遽气化出一道白烟。
面前有一条狭长的起火点,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东西,却挡住了唯一的路。
“咔——!”
迟疑不过半秒,头顶忽然变大的异响震荡瞳孔,他没时间再去看被烈火摧残的奄奄一息的房顶,近乎本能地紧了紧手臂。
火焰跃然于眼底,将跳动的频率默默记下。紧接着,狭长眸子微阂心中默数秒数,张扬火光尽数吸进墨色渊潭。
二,叁。
叁个数字数完的刹那他睁开眼睛,身体蓄力毫不迟疑地跃起,在火焰最低的倏忽之间跳出烈火的包围带。
泛着青黄的火苗燎过他的裤脚,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啪——哗!!——”
屋梁终于不堪折磨倒了下来,堕落的轨迹划在男人眼底时间都变慢。包裹着它的火焰瞬间在四周溅开化成无数火花,像是暗夜中的星灿那般惊骇刺目。
耀斑灿烂到辉煌,灼热迷乱了他的心神,邪恶疯长越来越趋向卑劣的本性。
不如算了,就这么死在一起,她便再不会离开自己。
“嗯......”
就在这时怀中娇人哼了一声,他本来不该听得到,可呼在胸膛的细弱气流却像带了电,让他倏然清醒。
当初她救回他,连自己的命还欠着,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赖以维持的支撑物倒塌,紧随其后的是成千上万片破碎成石头渣滓的砖瓦。同样带着被火焰攻击许久的夺命高温,又像无数尖细利落的刀片朝着四面八方扫射。
抽离的生机重新灌入眼中,牙根狠厉研磨。
萧烈在房子倒塌的一瞬间冲出房门,倒下的半截木头房梁带着更加灼热滚烫的烟气和烈火,一半落在地上和地面磕碰出一堆零落火苗,剩下一半砸到墙上,又被弹力撞回来直直朝着两人身后狠狠砸过去。
“咚!!”
大地山林仿佛都在一起颤动,颓落在地上的漆黑木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爆出烟火。那些零落的,破碎成粉末的火星耗尽浑身力气亮了这一回,弹跳两下之后落到土里成为一粒永久暗淡而漆黑的尘。
门外的人不停往房子上泼水,他们眼看着一个黑影披着浓烟冲了出来,所有人都如同被按下定格键那样呆愣在原地,目光里尽是怔然。
萧烈进去的时间很短,但房子周围都是易燃物,空气中也有令人无法忽视的汽油味。
这是有预谋的蓄意杀害,毫无准备的人再忠心也只能从旁边的河里舀水往火里泼,却不会进去送死。可就当所有人都觉得萧烈凶多吉少时他却赶在房子倒塌前跃了出来,如同一道黑色的利箭,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男人站定的瞬间身子一晃,他仰起头,虚迷目光轻动,瞥到湛蓝如洗的天幕还有淡淡的阳光。
像被大手攥住挤压过的心肺重新获得自由,徘徊在鬓角与颌尖中间的汗水几经波折终于滴落。
他闻到草木清香。
然而下一秒,犹如木坏山颓,挺拔如山的身影失力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一刻他抱住了她,用侧身的手臂为她挡去摔倒的冲击力。
她是他生命力的来源,就算是死也舍不得放下。
“先生!”
陈江是最快回神的那个人。他撒腿狂奔,手中水瓶装得满满当当,随着奔跑的颠簸散了满地的水珠,点亮暗淡青石。
“先生,萧先生?”
年轻男女紧紧贴在一起,男人脸上沾满黏腻油泥,本就硬朗的线条被勾得更清晰,连两片鸦羽似的睫都粘在一起。
他身上各处都有灼伤的痕迹,可最严重的还是两条手臂。裸露在外的小臂被烧得皮肤绽裂,露出炎红血肉。可那红色却并不夺目,伤口上尽是些黑灰相交的灰烬掺和,又被渗出的体液晕得几乎快要流上手背。
“快,找医生!”
嘶吼沙哑,陈江目光又落到萧烈肩膀上。他的歇斯底里惊飞一群小鸟,也引得所有人都追随着他的眼神一起。
黑色布料有的蜷缩成一团,有得已经变干脆,大抵轻轻一碰就会瞬间化为粉末。还有些融化过又凝结,丝丝缕缕像发丝盘踞在伤口上,已然嵌入皮肉。
他陷入昏迷也不忘紧搂着女人,陈江眉头拧成一串,他扯开蒙着叶闻筝的外套,露出那张峨眉微蹙的娇颜,两腮鼻尖包括额头都是赤红的。
手继续动作,他想把外套整个拿下来可是未果。那条抱着她的手臂如此执拗,他试了试,根本无法撼动。
医生来得很快,一切与萧家有关的人都绝不希望萧烈死去。
好不容易分开两人,他们各自被抬到车上,一身白褂子的人凭着本心在萧烈身上上下其手,却将叶闻筝冷落在一旁。
可这也怪不得他,对于他人来讲很难觉得黑道中人有什么真正的情分,更何况是萧烈这种冷戾无情的人。
“给她看一下。”
陈江握住旁边那个助手的胳膊,动作太快差点让那人手中的东西飞出去。
“先生是为了救夫人才伤的。”
声音疲惫沙哑又清淡。可轻飘飘一句话却如同巨石落入水中,在两个医生眼中溅出水花。
“是,是是。”
他们磕磕绊绊地答应,分了一个人过去,手都开启发抖。
车厢里一阵嘈杂后恢复安静。两人呼吸平稳,难办的是萧烈手臂的烧伤,纤维和肉掺在了一起,只能翻开皮肉将碎布夹出来。
“嗯......”
娇柔的女声细弱轻微,在密闭死寂的空气中却很突兀。
所有人一齐看向正在颤动的睫毛,她缓缓睁开眼,一汪清泉清莹流转,扫过一圈后落在旁边。
空气中有根本无法消除的焦糊味。男人脸上的油泥已经被医生擦净,失去遮挡的面容有些苍白,还有唇线清晰的嘴唇,下唇几乎都是被啃咬过的破口。放在身侧的手臂血肉模糊一片,红黑相间,凑成诡异花纹。
“萧烈......”
清泉本平缓流淌,却在瞥到他时急遽汹涌,可以同洪水媲美力量。
她最怕欠别人什么,可是眼前却不受控制地出现孔明灯远去的一幕。
纤指微抬,她朝他伸出手,却有一道黑影从手里掉落。
陈江一惊过去捡起来,代表萧家家主身份的金属图腾经过火淬也依然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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