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转眼看他。
林楷看着虚掩的门,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因为走了很久的路,林楷颊边的细发微微有些湿,他眼睛生得温柔,看什么都像浸在湖底。
他眼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时间因为这一瞬间忽然变得很长。
江昀顿了顿:“不用。”
江昀拿着衣服拉开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江妈妈坐在沙发上,脸上血色全无。
半晌,江妈妈才回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江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西服放下:“爸呢?”
“外头,出去了。”江妈妈朝江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林楷也在,她反应了一会儿,“啊……林楷今天也来了?”
“阿姨好,我今天……”林楷努力措着辞,“今天……”
“我以为爸今天不在家,想让林楷过来住住。”江昀接下了林楷的话,顿了顿,和江妈妈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
江妈妈视线一瞥,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江荣星给她的提醒,让她留意林楷。
她不自觉地去看林楷,却注意到林楷在江昀身后有些尴尬地揉了下鼻子,慢慢踱到了门口,背对着他们,假装看院里的盆栽。
谁都明白家事不外扬的道理,可眼下江妈妈居然没有要让他回避的想法。
江妈妈摇了摇头:“你舅舅准备辞职了,带着一群向着他的技术人员开自己的公司。”
江昀虽然料到江荣星迟早会干出这种事,但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免被恶心了一下。
江昀蹙眉:“他这是准备直接撕破脸了。”
江妈妈没有说话。
其实最主要的并不是江荣星把人带走了,她之前看着血缘关系,给江荣星的好处太多,公众场合从不下他面子,甚至很多时候有大商户直接约过公司座机打到了江荣星的私人手机上,她都从不在别人面前多说什么。
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恰恰让江荣星抓住她的软肋,借她心软,变本加厉,有恃无恐,最后带着那些老眼昏花的哈巴狗一通去到了他的地方。
门外的风太烘人了,林楷怔怔地看着一处发呆,看干枯的土地把新长出的嫩芽涩得叶尖凋黄。
生命不可往复。
于是林楷走出去,微微带了一下门,拿着一边还剩不多水的浇花壶按了几下往树根上洒。
浇着浇着,便又开始发起呆来。
想从前光明正大地与江昀接吻,想带着慌乱和不知所措的那一趟出柜,想不可猜测也不可知的未来三年。
很快很紧急的时间,他们喜欢得很匆忙,就如两条直线相交后又逐渐走远,终点是远是近还是坐标轴上未得定数的x与y。
突然,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
“小楷。”
江昀低沉的嗓音撞上他耳根。
林楷回过头,江昀把他手里的浇花壶拿开——也许是想帮他擦一擦额上的汗,抬手却拐了个弯。
但他觉得江昀更想说点什么。
江妈妈望着这边,江昀久久不说话。
林楷看了一眼,会了意,很轻地笑了一下:“我上楼等你。”
林楷换了江昀给他递过来的拖鞋,踩着上了楼。
江妈妈抬头看了一会儿,直到林楷进去,把房间门略微合了一下。
她又转头看向自己儿子。
“我会去的。”
昏黄的客厅,江昀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纸杯,声音很小很低,食指摩挲着杯面。
“分数线应该是没问题的,就等之后的志愿,等h大那边通知书下来了,我就去。”江昀说。
这氛围太过于压抑了,江妈妈盯着他,半晌道:“你真想读h大么?”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江昀现在理应考上茗师院去做继续读师范专业,做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师。
“不知道,大不了……”江昀顿了顿,“我以后就不当老师了。”
他像个人世间无畏的观察者,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过用肩担着便是。
又像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横一道,断了本该走的路。
“你应该要去。”江妈妈看着他,严厉地道,“而且必须做到最好,我没有谁可以指望,既然你自己证明了你的成绩都是你自己得来的,你就应该到更好的地方发挥出来。”
“我会的。”江昀说。
老爸今天的状态江昀从家里这些烟味就已经能闻得头昏脑涨,他好像知道眼前的老妈下一秒要说什么了。
“不是一句你会你就可以的!”江妈妈的嗓音突然大了起来,“这段时间你不许再出去了,和任何人都不许。”
江昀轻轻皱了下眉:“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江妈妈抿了抿唇,狠心道,“给你放宽一个星期,让你缓冲,下周开始你必须逐步接触公司里的专业知识。”
江昀没有说话。
良久,有风发出了细微的呼吸,轻轻带上了楼上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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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盯着江昀把江爸的衣服丢到洗衣机,衣服哗一声扔进去,一大股烟味。
再盯着他皱着眉按下洗衣机开关。
江昀拿着纸杯在倒水,间隙透过饮水机后的镜子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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