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并不担心面试结果,今天的面试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只是走个过场。
她来的时候发现年前的展区都清空了,很明显是在筹备新的画展,正是最需要人力的时候,不出意外面试的最后都会被留下。
刚刚面试奋起反驳不过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狗眼看人低,如果真要留下来做事,总不能一直被当成软柿子捏。
第二天顾易来报道时,一起的六个人只剩下两女一男,这个男生就是她那个同校学弟。倒不是求索不要其他人,而是人家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们被统一安排给了李沢,后者看了顾易一眼,发现她今天化了淡妆。他一边给她做门禁卡一边揶揄:“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
顾易笑了笑,心说您嘴巴这么毒不怕把自己毒死啊,嘴上却客客气气:“李老师误会了,我其实很软的。”
李沢不解风情,但一起来的两个女孩却能懂,女为悦己者容,人家肯定是为高求老师打扮的。
与顾易一起的两个女孩一个叫dy一个叫Wendy。一个每天化着韩式全妆,一个喜欢用日系水晶果冻唇彩,深得直男李的青睐。
顾易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这两位一个被他派去了给副馆长做助理,一个跟着他去负责最轻松的来宾接待,而她跟小学弟朱诺一被安排到了正在筹备的画展中打杂。
说打杂一点儿都不夸张,他们第一天的工作就是跟装修工一起给其中一个展厅的天花板上吊了一千支箭。
顾易感觉自己脖子都快断了,还是回家之后周凉帮她按了按才保住了脑袋。
开年的重头戏就是国画大师郑楠林的个展,这个画家这几年在拍卖市场的表现非常凸出,背靠大资本。
这次个展也是他自己带资委托求索承办的,因此话语权极大。这就意味着,不光展览的整体思路是他自己提的,所有执行细节他也都要插一脚。
求索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小而美精而深,所以之前几个人筹备就足够了,但郑画家喜欢波澜壮阔的大场面,所有展厅的设计都要大量的道具呈现,这才招了一群实习生。
毕竟是艺术家,最后的视觉效果倒是不差,就是过于折腾人,特别是对顾易这些被抓来的壮丁来说。
比如上面提到的那一千支箭,郑画家来看了一眼,说箭的“流向”不对呀,要一齐涌入对面墙上那幅飞鹰图中,营造一种鹰击长空的气势感。
顾易抬头看了一眼,那不就是要全都转个方向吗?郑画家说起来简单,他们可又要重新干一天啊。
她咬了咬牙,之前看图纸的时候您怎么不说呢?
顾易强忍着反驳的冲动,看了一眼负责对接画家的安德烈,眼神暗示他做个硬气一点的总监,把这个郑老头不切实际的要求给怼回去。
没想到,安德烈都没犹豫,直接点头应下:“好,那我让他们把方向调转一下。”
说完还回头对顾易笑了一下,说道:“那麻烦你和朱诺一了。”
顾易忽然觉得,这个人根本就是在整她!
“好,我和学姐尽快搞好!”
虎头虎脑的小学弟都替她答应了,顾易还能怎么样呢?
朱诺一虽然人有点憨,但后来也看得出顾易黑脸了,特别是当她挂完一千支箭,又被李主管叫去做画册的时候。
“知道了。”
顾易应下,却没有马上去办公室,而是半路溜进了没什么人去的备用楼梯间。
求索没有吸烟室,只有一楼到二楼这里有个窗,能让顾易喘口气。
她像往常一样一边掏烟一边向上走,抬头才发现有人快她一步,把地方给占了。
安德烈倚在窗前的栏杆上,正笑盈盈地回头看她,似乎早有预料。
顾易看了一眼他手上捏着的烟,没有点,就知道这只是一个守株待兔的“借口”。
她也上前倚在栏杆上,沉默地点烟。安德烈向她借火,她才瞥了他一眼。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抽烟?”顾易揶揄道。
安德烈低头靠近,借她的烟点燃自己的,才答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顾易懒得深究他话里的意思,无论是他为了等她第一次抽烟,还是过去抽但没有人知道,都跟她没有关系。
“不喜欢现在做的这些事?”安德烈明知故问,“如果你愿意,可以向李沢申请跟着我做。”
顾易冷笑了一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唐宁没戏了,改成追我了?”
她倒不至于自恋到认为安德烈喜欢她,但这个人心眼小又好胜,她之前将他骂得一无是处,如今“倒追”也许只是一种报复她的怀柔策略。
安德烈没有否认:“朋友做不成,总能做个同事吧。”
“死缠烂打不应该是高总监您的风格吧。”
安德烈笑了笑:“的确不是高总监的风格,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应该很清楚。”
“你还真是破罐子破摔。”
安德烈点了点头,坦然承认。
“这种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她看透他虚伪阴暗的灵魂,更是毫不留情的揭穿,让他丢盔卸甲毫无防卫。
最初他战战兢兢,不知如何面对。可这段日子在家人同事面前伪装的久了,回想起来,反而觉得一开始让他惧怕的顾易,此时却成了最令他轻松安适的存在。
“无论我是否有其他目的,我都确实需要你的帮助。在你来之前,一直跟着我的策展被联合针对,于是辞职跳去了拍卖行,我只好自己顶上了这个位置。”
他善于将理念落地,也有足够的资源人脉,但执行方面确实没经验,谈判时性格又容易吃亏,总之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我的理念跟副馆长有冲突,而李主管是她的人。”安德烈笑了一下,“你看他连一个实习生都没有派给我,还因为你对我示好,所以针对你。”
顾易抿着烟嘴沉默地听,仿佛事不关己。她之前面试时就有感觉,安德烈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一直被副馆长和李主管控场。但李沢针对她这件事,她并不觉得是因为安德烈,就是单纯喜欢针对她?
“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无论是《风的颜色》还是任何一个你喜欢的画家,我都会让你分一杯羹。”
顾易神色平淡,心里却在骂他奸诈。她拒绝了他的礼物,他就以更大的诱饵吸引她上套。
“你要我跟着你干什么?”
“怼人?”安德烈抖了抖烟灰,“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有点问题。”
“我看不止性格有问题,脑子也有些问题。”顾易毫不留情地骂道,“我都被你推过一次火坑了,你怎么还会认为,我会自己再跳第二次?”
安德烈不予置评,他相信顾易分得清两件事完全不同。理智上来说,答应他将会得到最多,但情感上来说……
她可能有点讨厌他。
这让他感觉很颓败,之前明明还对他有些兴趣的,即便只是肉体上的。
“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跟你保持距离的。”
顾易捻灭烟头,回以礼貌疏离的笑容。
“高总监,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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