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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教他,门牙没了不要紧,用嘴角的后牙磕就行。孙竟成说这南瓜籽香,奶奶又教他怎么从南瓜里掏出籽,放在平底锅里焙。磕着磕着磕饿了,他去附近买了火烧夹素鸡,买了六个,坐回去和她们一块吃。
    埋头吃到一半被人喊,说你丈母娘和媳妇回来了。孙竟成看见迎过去,第一句就问周渔,“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冯逸群笑他,指指轮椅把上的菜,“她都照着你口味挑的。”
    孙竟成看她一眼,递给她正吃的火烧,让她咬正中间的位置,那儿有茶叶蛋。周渔狠狠咬了一口,在嘴里翻了几翻,咽下说:“还是这家最好吃。”
    孙竟成把火烧给她拿着,俯身抱起奶奶上楼,冯逸群拎着菜先去开门,周渔收了轮椅随后。
    上了楼冯逸群去厨房忙,周渔给奶奶换纸尿裤,随后又在她腿窝、腋窝、和脖子都扑了爽身粉。又让孙竟成去阳台掐两片薄荷叶回来,夹在奶奶的耳朵后。
    忙完洗了手回来,捏了片火烧里的素鸡,掐一小片放奶奶嘴里,她老人家含上半晌,等没味了才咽。随后又张了嘴。
    周渔哈哈大笑,问孙竟成敢不敢喂太多?孙竟成不让喂了,说奶奶已经两三天没大便了。说着捡了根软香蕉坐那儿喂。
    她老人还抿着嘴不吃。
    ……
    孙竟成嫌她把奶奶嘴给养刁了,说她,“你就是乱来。回头排便不畅就麻烦了。”
    周渔倒不在意,“马上就失去味觉了,趁着能吃就吃点。”随后又掐了片指甲盖大小的素鸡,朝着奶奶商量,“这是最后一片,吃完必须吃香蕉。”
    奶奶点点头,啊——一声,张大了嘴。
    孙竟成也笑,随她们去了。
    随后周渔出来,倒了杯薄荷水喝,找了围裙系上过去厨房帮忙。冯逸群说热,用不上她帮忙。她也没吭声,拿了一个小刮刀,站那儿从容耐心地取芹菜上隆起的筋。
    孙竟成看她们母女俩忙,闲着没事下去药店买了开塞露,回来看见那一排排老房子上年前趴满枯藤的爬山虎,如今早已苍翠欲滴。而那清晰可见的脚掌,还沿着墙沿奋力生长。
    柯宇去北京八九天了,除了到的时候报了声平安,母子俩都没怎么联系。孙竟飞每天都能通过他朋友圈动态获知信息,自然不着急。
    加之孙母也每天在群里@柯宇和孙毓一叨叨,说长城有啥去的?也不怕中暑;又说圆明园有啥去的,晒死个人?叨叨个没完没了。最后还是孙佑平看不下去了,让她少说两句。
    这晚都十二点了,她收到柯宇微信:“妈,你睡了吗?”
    孙竟飞回:“没。你怎么也没睡?”
    柯宇回:“宿舍好多蚊子,睡不着。”
    孙竟飞问:“没蚊香?”
    柯宇回:“昨天用完了。”
    孙竟飞帮不了他,也明白他并非是找自己寻求解决,同他闲聊:“宿舍有几个人?”
    柯宇回:“就一个,也是在这打零工。”
    孙竟飞问:“毓一工作的时候你去哪儿?”
    柯宇回:“我帮她一起发传单。我们俩上午发完,下午就去各处玩儿。不过每去一个景点我想买门票,毓一姐都网上买好了。”
    孙竟飞回:“让你毓一姐买吧。过年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就行。”
    柯宇回:“好的,妈妈。”接着又一条:“我感觉毓一姐成熟了好多,非常独立和有主见。我也认识了一些和我生活很不同的人。”
    孙竟飞问:“怎么认识的?”
    柯宇回:“毓一姐有一个发传单群,里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我以前认为在北京月薪三五万才正常,原来还有三五千的。”
    【毓一姐也有几个同校生发传单,有时候大家发完会买一些便宜的水果分食,也会有人请吃冰激凌。哪怕吃十二块钱一盒的盒饭,大家也是开开心心的。】
    【还有一些上年纪的,不属于我们学生群体的。我们买了水果也会分给他们,他们会好开心和感激……有些感受我没有办法用文字表达,我太年轻了,没有阅历和说服力去向谁表达。】
    【我第一回 接触到这么多复杂的人,第一回真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纯粹的友善、敌意和壁垒。我以前自认为的弱势群体都是悲苦的,现在觉得自己狭隘了。这些天我有感而发,也许我们每一个人最需要的不是成功和财富,而是被尊重和认同?】
    【像是毓一姐拿了葡萄分食给那些叔叔阿姨,他们会特别感激,我能确切地感知到他们并非感激被分食葡萄,而是感激被尊重;也像是我为什么喜欢小舅和小舅妈,因为在他们面前我讲的话能被倾听,我做的事能被看见。他们会体面地尊重我的感受。哪怕他们并不认同我的价值。】
    【那些叔叔阿姨向我们表达感激的时候,我就特别难受,我想我要是大富翁就好了,这样我就有能力帮他们摆脱穷困。】
    孙竟飞没回,一直听他说。
    他说:“我突然理解了小舅对我说的话,他说我们改变不了他人的困境,但我们要学着去尊重正在困境中的人。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也会陷入困境……”
    他说:“你和爸爸分开我没什么好说的,他不止伤了你的心,他也伤了我的心,而且我的心再也不会好了。你和爸爸分开只要清算财产就好了,而我……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对爷爷奶奶有多么地愧疚,以后我不会经常回去看他们了,我没有办法面对他们那双眼睛。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被活生生地剥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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