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带着温宿安进了便利店。
温宿安其实不是很饿,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最后只点了些关东煮,林肆从后面货架走上来,手上拿了两瓶果汁。
“喝吗?”林肆晃晃手里的果汁。
温宿安看了眼,撅了下嘴,“我想喝酒。”
林肆眉梢微动,语调懒懒带着调笑,“这还没到晚上呢。”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台沿,“小酒鬼。”
温宿安这次没理会他的逗弄,从他的手里抽出一瓶葡萄味的果汁,“我喝这个吧。”
林肆把东西都结了账,跟着温宿安坐到窗边的位置。
温宿安见他只在喝着果汁,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
温宿安低头看了看那一杯关东煮,想说她也不饿,点了这么多真浪费。
两人隔着大大的落地窗,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一条小狗挣脱了绳子从主人手里逃离出来,欢快地往前狂奔;黄衣服的外卖小哥从隔壁餐厅匆忙跑出,一边低头查看订单一边坐上路边的一辆小电驴,结果被旁边蓝衣服的外卖小哥拍了拍肩膀,跟他说他坐错车了;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姑娘跟在父母身后啃着烤地瓜,她的父母则牵着手在前头谈情说爱。
人生百态,皆是风景。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温宿安吃着关东煮,林肆喝着果汁,看着窗外的人群与风景,谁都没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温宿安打破沉默:“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林肆的果汁喝了一半,被他放在桌上,支起一个角,手掌抵着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瓶身。
“我问了,你会说?”
温宿安舔了舔嘴唇,卷去一点汤汁,“那你问问我,看我会不会告诉你。”
“……”
无聊,林肆心想。
不过他还是配合温宿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答应我,不准告诉别人。”
“嗯,不告诉别人。”
现在的温宿安急需找一个人倾诉,林肆和她没有太多利益纠葛,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对林肆倾诉,只是事情太过复杂,她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温宿安小时候其实有个挺幸福的家庭,家庭和睦,父母感情和谐,那时候她也很喜欢温之平。
在她八岁那年的暑假,母亲带着她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婆,她还记得那年夏天很热,蝉鸣异常响亮,燕子低飞,蜻蜓伏地,当时她还抓了好几只蜻蜓来玩。温宿安回到家里,给母亲看自己抓来的蜻蜓,母亲还让她别玩,把小蜻蜓放生了。
“她说完这句话,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整间房子都在抖,我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然后,我的视线中,出现了我妈惊慌失措的面孔,她朝我跑来,在吊灯落下来之前将我抱进怀里,紧紧地把我护在她的身下。”
“在之后的记忆就没剩多少了,当我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是一片漆黑,我身上很重,动都动不了,于是我就在黑暗中去摸索,然后摸到了压在我头顶的一张脸,我看不清那张脸,可我就感觉那是我妈。”
“我就开始叫她,一直叫,可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学着电视剧里的那样,去摸她的鼻子下面……空空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当时的她和母亲的尸体在废墟下待了整整两天,当她被消防员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母亲被砸烂的后背成为了温宿安一生的阴影。
说到这,温宿安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头顶落下温度,她的头发被人轻轻揉了揉。
温宿安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头拿了串萝卜出来咬了一口,边吃边说:“那次地震里,我妈,我外婆,外公,还有舅舅舅妈,全死了,全家只活下来我一个。我被部队的士兵安排在帐篷里,有个姐姐一直陪着我,等着我爸来接我,可是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我爸过了将近一个星期才来,姐姐安慰我说,大概是因为地震,道路被阻断了,所以爸爸不能及时过来,我信了。”
“从那次地震之后,我患上了那个叫什么创伤什么症的,英文是ptsd,好像是这个。我很怕一个人待着,我爸又忙,所以他把我送去了我奶奶那里,我就在奶奶家待了有一年多。后来有一天,我爸突然带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来奶奶家接我,说这是我新妈妈,哦,他还抱着一个小孩,说那是我妹妹。”
温宿安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语气淡漠地仿佛不是在讲她的故事,可林肆看向她的眼睛,却觉得她双眸内的神色如这寒冬的气温一样冰冷。
“我当时很不能理解,我妈才死一年,他怎么那么快就找一个新的人来替代我妈了,但是事情已成定局,我没办法改变,那时候我还试着去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也慢慢地接受了我的继母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后来,也就是四年前,偶然间我发现了我妹的出生证明……”
温宿安停住话语,咬了下唇,林肆转过头去,看见她呼吸起伏,虽是极力克制,却难掩痛苦。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那个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她的出生日期,和我妈死的那天,是同一天。原来我一个人守着我妈的尸体等他的时候,他在另一个城市迎接另一个新的生命,这多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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