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涉令嫔,乾隆到底还是比平日多了一分慎重。
他对棠晚道:“既然你之前对令嫔那样忠心,宁可自己顶下所有罪责,也不肯让她被牵涉到此事之中,你又为何会忽然站出来,为祈嫔作证?”
乾隆怀疑,棠晚是不是被祈嫔给收买了,才会如此行事。否则,她前后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自行矛盾了?若是她想要让令嫔获罪,之前又为何要挺身而出为令嫔顶罪?若是她对令嫔死忠,眼下她的所作所为,又与背叛无异……
祈嫔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嫉妒与不甘。为何在事涉令嫔的时候,乾隆就这般冷静理智,究根问底,坚决不愿冤枉或是错怪了令嫔,可在对待其他人时,乾隆又是那么的随意,全然不在乎她们的冤枉、她们的委屈?十指有长短,人心有偏颇,她能够理解,但她不能理解,这人的心,怎么就能偏得这么厉害呢?!!!
不过,没关系了,就算乾隆心里头再偏袒令嫔,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她犯下的罪过,不是么?令嫔的把柄不好抓,这一次,好不容易被她抓到了,她至少要从令嫔身上狠狠刮下一块肉来!
棠晚道:“奴婢原本,的确是打算死也不透露出令嫔的秘密的,为了令嫔,哪怕要让奴婢一辈子在辛者库中做牛做马,奴婢都心甘情愿。”
假话。实际上,棠晚在辛者库,不过呆了数月,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原以为,她什么苦都吃得,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可后来,到了辛者库中,天天被人安排去刷恭桶,饭是捡别人剩下的吃,每日都有各式各样的人换着法子的来羞-辱她,她才明白,毫无尊严地活着,堪比活在地狱。也就是这几日祈嫔特意派人到辛者库使了银子打了招呼,棠晚的日子才能够过得松快些。
“但奴婢没有想到,令嫔娘娘竟会这么狠……荷香对令嫔娘娘一片忠心,为了她的计划,不惜费劲千辛万苦,潜伏到祈嫔身边儿去,获得了祈嫔娘娘的信任,又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令嫔娘娘实施了她的计划。可到了最后,令嫔娘娘她竟然害怕荷香说出她的秘密来,将她……灭了口。”
真话。兔死狐悲。棠晚固然可以为自家主子出生入死,但这种卸磨杀驴的做法,难免让她怀疑,为了这样的主子冒这些风险、受这些罪,究竟是不是值得。
乾隆道:“朕记得,那名宫女早就已经被放出了宫,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她已经没了的?”
棠晚咬着唇道:“回禀皇上,荷香乃是奴婢的堂妹,与奴婢自小一道长大,就如奴婢的亲妹妹一般。她没了,家里人自是要告知奴婢的。”
乾隆本还准备审问荷香呢,没想到人已做了宫外幽魂。这时候,他已经有些相信这件事了。毕竟,荷香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宫女,出宫之后竟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怎么看其中都有问题,的确有可能如棠晚所言,是被灭了口。只是,究竟是不是令嫔下的手,还有待查证。
棠晚似是看出乾隆对此事仍然存有疑惑,不敢相信令嫔是罪魁祸首,于是她咬着唇道:“奴婢此番帮着祈嫔娘娘告发令嫔娘娘,虽是因看不惯祈嫔娘娘无端因令嫔娘娘之故而蒙受污名,且也想为奴婢的妹妹讨一个公道。但无论情愿与否,奴婢终究做了背主之事,在奴婢选择将一切对皇上和盘托出之时,奴婢便知自己必将不得好死。奴婢唯一担心的就是,令嫔娘娘将荷香灭了口,仍不肯放过奴婢的家人。皇上与祈嫔娘娘素来仁慈,奴婢厚颜请求皇上与祈嫔娘娘在奴婢走后,对奴婢的家人照拂一二。”
这番话一出,顿时让棠晚话语中的可信度高了不少。毕竟,棠晚若是继续选择沉默,忠于令嫔,那她兴许还有机会等到令嫔重新得势,将她捞出辛者库。但她今日向乾隆坦白了所犯的罪过,凭着她的罪过,她注定是要被赐死的,乾隆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先是谋害宫妃、后又背主之人继续活着。棠晚明知道和盘托出是死路一条,她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可见她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若是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看在你坦白的份儿上,本宫便答应你,会派人护住你的家人,让他们离开京城,回老家谋生,不会让令嫔对他们下毒手。”祈嫔如是说道。
这也是祈嫔与棠晚的交易内容。若是不把棠晚的家人安顿好了,棠晚是不会轻易赴死的。
眼下正值关键时期,乾隆迟迟没有发话,祈嫔自然要先稳住棠晚的心,以免棠晚以为她不肯遵守承诺,在最后关头推翻供词。
听了祈嫔的话,棠晚点了点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意:“多谢祈嫔娘娘仁慈。”
祈嫔悄悄地看了乾隆一眼,只见乾隆面容沉肃,双眼犹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
她没敢多看,怕自己视线落在乾隆身上过长,引起乾隆的反感,便赶忙收回了视线。只是,随着乾隆的沉默,她一颗心却是沉到了谷底——难不成,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乾隆仍是不愿意处置令嫔,仍要包庇她吗?
从前,祈嫔总是觉得皇后没本事,费了老鼻子劲儿也斗不过令嫔,她还曾畅想过,若她坐在皇后那个位置上,早就把令嫔给治得服服帖帖了。
可如今,祈嫔才知道,做令嫔的对手有多么憋屈。虽说她没能取得什么物证吧,但人证都摆在乾隆跟前了,乾隆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心目中美好纯良的令嫔会做这种事。她感觉,她就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最后却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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