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背着大包小包,从遥远的小城去到大学念书,那时候她没有归属感;毕业后发的第一个月工资,到手三千多元,和同事约在路边的小摊吃宵夜,看着对面河岸那一片璀璨灯火,也谈不上归属感;后来手上终于存了将近三十万,再问爸妈借了五十万——爸妈当然说是给,但她即使作为唯一的女儿仍然有属于她自己的坚持,用八十万的首付换来轻飘飘二十来页的商品房预售合同,当时房子仍然只是概念中的东西,她也想象不到将来的家将会是什么样子,而直接考虑的只有每个月8000多的月供,那时候仍然没有什么所谓归属感。
当然,也有过归属感很强烈的
但也有很强烈的时候——比如,开上了自己买的车,不用再跟陌生人一起毫无距离地挤地铁时;比如,买了一张将近一万块的床垫,放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不是在租来的房子那并不柔软的床上凑合时;比如,和程承吃完了简单的晚饭,把碗筷放在水槽里,洗完手再冲一壶花茶时。
大概,归属感也是一个变量,因时因事而异。
人,都有好时光,也有那么不顺心的瞬间。只是,在不顺心的时候,往往忘了自己有过哪些好时光。她忽然想起,婚后,她也有过兴奋雀跃,想要马上回家,和程承在家里两个人静静度日的时候。她想要的婚姻生活正是这样的,两个人紧密地联系,共处一屋,同一个夜里一起做梦。
吴抗叹气。大概如李晴所说的,夫妻之间同床异梦才是常态。似乎是她天真了。
第4章
零点十三分,吴抗听到门锁滴滴两声,门开了。程承回来了。咔,是关门的声音;哒,是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柜子的声音;咚咚,是脱下鞋子的声音;踏踏,是程承穿上拖鞋走进客厅的声音。
一切都如此熟悉,一切却又发生着悄然而微妙的变化。比如,程承今晚恐怕一样,是睡在隔壁。咫尺之隔的两人,心的距离可能很远。
吴抗听着程承所有的动静,洗澡,喝水,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然后进了客房。
大概唯一值得她庆幸的是,至少他和郑诗南一起吃饭之后,仍然选择了回家。
吴抗强迫自己入睡,但她始终不能。
一点钟,吴抗去敲门。叩叩,声音不响,但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吴抗的心跳。程承的声音在几秒后响起:“干嘛?”
“你先开门。”
里面的人静了更长的时间,足以让吴扛觉得是个大笑话,为什么明知自己的难堪,却仍由难堪继续扩大?但在吴抗想转身回房的时候,门开了。
“三更半夜不睡,做什么?”程承站在门边,声音听上去毫无睡着的痕迹。很好,大概他也是在煎熬着的。
吴抗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却一时不知从头说起,最后她说了她心里最想说的那一句,尽管那是一颗燃弹:“我在新天地见到你和郑诗南。”
果不其然,借着房间映出来的昏黄的灯,她看到程承的脸色快速沉了下来。
“我想”,吴抗痛恨自己不是文科生,没有足够的文字组织能力,“我想知道你怎么看我们之间的事,我和你之间。”
“你和我之间,并没有事。”
“没有事吗?”
“没有。”
吴抗一下子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情。在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之后,她之所以敲开程承的门,是因为她是想解决问题的,但程承这样逃避、抵触甚至是对抗的态度,让她力气全无。“好吧,就当我在唱独角戏。”吴抗转身想离开。
“吴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生活得太轻松,所以有时间胡思乱想。我很忙,我很累,我很烦,我需要处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狗屁事,你不要来惹我。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在唱什么独角戏,我没跟你唱戏,我是在跟你过日子,简单一点,行吗?”
吴抗再次转身:“程承!你好像搞错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事,并不是我给你惹的。是你拖泥带水,是你优柔寡断,是你反反复复,才让这些狗屁事发生,我没说你烦到我,你反而说我烦到你了!”
“是是是,你说得没错,都是我的问题。够了吗?”
“你就是犯贱。”
“对,我就是犯贱,才让你们这些女人烦死。你也是这样,个个都是这样!”程承爆了一句粗口,“这些女人”的说辞却让吴抗的怒火更盛:“你不要将我和其他女人扯在一起,我是我,别人是别人,我没有做什么烦你的事,你不要说我在烦你。”
“你为了这么一点钱,天天揪着不放,这还不够烦,哈!”
“你觉得是钱的问题?”
“我觉得是钱的问题。”程承爆了一句脏话,“我也是够窝囊的,每个女人都为了那么一点破钱跟我没完没了。”
“我强调,我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你在闹什么?10万块钱而已,吴抗小姐,我会还给你的,好吗?你放100个心,我不还你我就是你孙子,行了吗?”
“我要的是,你跟她断得干干净净!”
“我和她怎么了?断得不干净吗?我看到她都觉得恶心!”
吴抗想,这个男人还真的自私、粗暴、残忍。她愿意像理性的谈判专家一样,列明一二三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帮助程承解决和郑诗南之间关于过去的那点历史遗留问题。但程承的态度几乎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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