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雨停,人们才走出营帐。
营地里的路面还残留着不少积水, 宫人尚未打扫干净, 阮清莞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路上, 生怕染到脏污。
景翊走在她身旁,见周围人渐渐少了,才沉着嗓音问道:“方才怎么那样大胆?”
营帐中本有规矩, 男女不同席,可她却穿越了那道隔绝的屏风,当着众人的面来拥抱他,景翊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阮清莞抿了抿唇,道:“我也是担心你,看你再那样强撑下去,只怕会昏倒在他们面前。”
若不是为了救他,这种行为奔放的事情她也是做不来的。
说话间,阮清莞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水坑,雪白的鞋履上顿时晕染一团污黑,她立即皱起了秀丽的双眉。
景翊目睹了她的神情变化,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双新鞋,男人叹了口气,忽然俯身在她跟前,示意道:“上来吧,我背你。”
阮清莞心中一跳,望着那横在自己面前宽厚的脊背,忙四下看了眼,小声道:“这还是在外面呢,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男人回眸,露出硬挺的侧脸,反问道:“方才在帐中都那样大胆了,现在还怕?”
阮清莞面色一顿,双颊倒是有些红了,他说的没错,在众人面前抱都抱过了,现在背她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
女子咬了咬唇,望了一眼前面泥泞的路面,老老实实张开双臂,伏上了他的肩背。
男人沉稳地背起她,女孩很小很轻,背在身上几乎没有重量。
阮清莞靠在他的颈边,倒是想起了什么:“——我们还是赶快找找云浮大师看看吧,每回雷雨你都心悸,这回碰巧我能在你附近,可若是下回你在别的地方,我赶不到你身边怎么办呢?”
算着上一世的日子,云浮大师再过不久也该到寻香寺了。
景翊却声音随意:“只有你的靠近和拥抱对我有用,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阮清莞在他背上轻锤一下,恼道:“你还开玩笑,我说正经的呢。”
她话落,想起上次在寻香寺时住持告诉过她的话,唇边的笑突然就凝固了。
上辈子哪里是他欠了她,分明是自己欠了他的。
两人说话间穿过一座营帐,并未注意到门帘闪动了片刻。
待到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那营帐中才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目光沉思。
太子早已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方才在那主营帐内阮清莞当着众人跑来拥抱景翊时,他也在场,尚觉得有几分诧异,直到这会儿听了二人间私下的对话,才涌上几分了然。
若他猜得没错,应该是景翊一遇雷雨天便会心悸,而他这个毛病,只有阮清莞拥抱他时才可缓解。
太子抬眸看了眼放晴的天空,方才的确是下过一场雷雨,而在阮清莞跑来拥抱景翊之前,他的模样瞧着确实有些异常。
太子的心头突然猛跳两下,像是无意抓到了什么把柄。
当他得知景翊便是那死去多年的大皇子时,心中便有了想要除掉他的想法,而眼下这个把柄,似乎就是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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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背着阮清莞回到自家的营帐前时,才看见等在门口的童林。
男人的面色突然顿了顿,这回冬猎童林并没有跟来,他安排了童林去查自己交代的事,这会儿人突然赶到,必定是有什么进展了。
景翊放下阮清莞,让她一个人进了营帐,而自己领着童林,去了隔壁空置的帐子。
童林望着自己主子沉默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忧虑,自己要不要告诉他这个秘密了。
……
静谧的帐内,清幽的檀香飘出袅袅的烟雾,模糊了男人冷硬的脸孔。
景翊沉默了几刻钟后,才从童林告诉他的真相中反应过来。
原来他是大皇子!
原来他是皇帝与死去的沈贵妃的儿子!
景翊从小没有家人,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是被人收养的孩子,少时习武从军,全凭自己一步步走来,从未想过,自己的亲人还在人世,甚至是那万人之上的皇帝。
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可心中不自觉地思索此事,又觉得一切似乎有痕迹可循。
若他不是皇子,无亲无故的太后为何对他那样关切照料?若他不是皇子,皇帝为何每每看到他的眼神都格外异样?若他不是皇子,皇后见他为什么像见了鬼一样?
原来他不仅是皇子,且皇帝和太后都一直知晓此事,还一直瞒着他。
景翊并不是没有听闻过那位沈贵妃的事迹,他知道沈贵妃从前在宫中也很受宠,育有一子一女,可最后却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子自焚而死,甚至临死前都大喊着绝不再入皇家。
到底是有多绝望,才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
他从前听闻沈贵妃的事情时,心中只是会有些感叹,可如今当得知自己就是他的儿子,是那本该葬身于火海中的大皇子时,却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就和那死去的沈贵妃共情了一般,思考着她的情绪。
“当初沈贵妃在宫中的确是很受宠的,只是被皇后和其他妃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境更是屡屡受到胁迫,约莫也是被逼无奈,加之对皇上失望,才一把火烧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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