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怕了?”景翊瞥见她闪着怯懦的眼睛,不禁失笑了,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也有不敢面对的时候。
“妾身才没有怕。”阮清莞眨了眨一双杏眸,抬起倔强的下巴否认。
她怕什么?宫中那些人就算眼下那么厉害,三年之后也不过都成了朝代的印记,而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却会是君临天下的王者,只要抱紧他的大腿,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起来上一世她也是皇后的身份呢,谁怕谁啊!
难得看到眼前小姑娘这么鲜活的模样,马车中端坐着的男人不禁弯了弯唇角,垂下的眼眸掩去了一丝笑意。
摇摇晃晃中,两人身下的马车在转眼之间,驶进了城南的槐花胡同。
熟悉的青石板小路和绿枝杨柳突然惊醒了阮清莞,眼前久违的景致触动了她心底的记忆,让她心下微动。
这里是她从前的家啊。
一整个闺中少女时代度过的地方,也是她无忧无虑成长的地方,阮府曾经是她永远的后盾。
可上一世,父亲被人构陷入狱,母亲受不住打击因病而亡,唯一的兄长也不知道所踪,她的家被二伯父一家毁得干干净净。
这一世回来,她的父母还在,她的家也仍在,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阮清莞一双杏色的眸子里浸了水润,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声音有些哑了:“将军,妾身想回阮府看看,成吗?”
她从那日重生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府看她的亲人,今日出门也未曾注意到,马车会经过阮府。
景翊看见她含着湿意的微红双眸,不由得微怔,从前那样高傲娇蛮的阮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脆弱的时刻。
景翊沉着声音问她:“很久没回府了?”
阮清莞先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摇摇头,紧接着似乎是忍不住了,又用力地点头,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掉落了下来。
她的确是很久没有回府了,久到已经足足过了一生。上辈子自从阮家倒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娘家了。
景翊瞧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沉下了寒星般的眸子,他立即掀帘对车夫下令道:“换路,去阮府。”
只是心中不免疑惑,小姑娘在景府应该是无拘无束的,自然没人管她回不回娘家这回事,就连他的密探也回报过,夫人几乎都是三五天就回一趟阮府的。
那为何阮清莞见到阮家,会是这样一副神态?
马车半晌后在阮府的影壁前停下,朱红绿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匾额上的题字飘逸绝伦,依稀可见院落中的雕梁画栋和亭台楼阁。
门房一看见景府的马车,就知道是阮清莞回来了,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小跑回后院去禀告两位老人。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阮清莞扶着竹苓的手臂刚一下车,就听见这声久违的声音,不由心中泛酸,这偌大的京城,也只有阮家会这么欢迎她的到来。
等不及门房回后院通报,阮清莞撩起裙角就匆匆踏进了阮府大门,她太迫不及待见到自己的爹娘了。
垂花门后,阮父阮母听闻消息赶来,与阮清莞狭路相逢,阮夫人慈爱的脸上还笑呵呵的:“……不是前几日刚回来么,莞儿又想家了?”
下一刻,红着眼凝着泪的小姑娘就骤然扑进她的怀中。
“娘,女儿真的好想你……”
阮夫人脸上的笑顿时滞住了,心中起了些疑惑,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几日不见,声音哽咽至此,眼泪也像止不住似的,濡湿了自己的衣衫。
“好端端的,哭什么?”
阮父是位爱女严父,本来看到宝贝女儿哭了想好生安慰一番,可一抬眸看见她身后的景翊,忍不住转为皱眉训话。
阮清莞与景翊的这段婚姻,是阮父一手促成。他虽贵为户部尚书,可看得清楚,历朝历代坐上这个位置的,能有几个得以善终?他快老了,可儿女还小,若自己真有朝一日不幸,他也要找个能护好儿女的人。
而景翊虽出身寒微却手握重兵,是朝堂上人人为之震慑的镇北将军,他恰好也需要一个世家文官得以助力。两家一拍即和,景翊当即请奏皇帝,求娶了阮家姑娘。
阮父虽知女儿已有心悦之人,可却并不赞同,那齐宴乃齐国公世子,国公府簪缨世族,里头关系多,门道也多,他的女儿哪里对付得了。更何况他看人极准,那齐世子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却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而反观景家,人口干干净净,大将军也为人可靠,女儿一嫁进去就是做主母享福的命,有什么不好?
婚后景翊对阮清莞的好,阮父也是看在眼里的,她一直规劝女儿和将军好好过日子,可女儿就是倔强不听,我行我素。
如今将军好不容易从边境回来一趟,女儿还哭哭啼啼的,他怎能不板起脸来训她一顿?
“快把眼泪擦干,都是做将军夫人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阮清莞用衣袖拂了拂自己的泪痕,她知道父亲虽然说话严厉,可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向来是最疼爱自己的,她自然也不会为父亲的言辞而难过。
可阮清莞一抬起头,瞧见父亲那张苍老的面容,眼眶又止不住红了。
父亲的鬓间已生了白发,额眉间也遍布皱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般强健的模样,而自己上一世竟从未发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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