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尚不相识时,竟共同办成了一桩大事。
南峰叹气:“你我尚不相识时能默契合作,如今相识了却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真是好笑。”南峰伸手去替宣宁把脉:“以你如今的脉象,经脉衰竭了大半,最多也不过剩半年寿命,若不是你凭一身功力撑着,如今早该病得下不来床了,罢了罢了,我这毒虽让你早了些日子去见阎王,可你无知无觉不会受什么苦,也算帮你免了日后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日日受内力冲撞之苦。你别怪我,也不用谢我。”
“我还是要取得紫金板的。”
“你还不明白吗?你不可能得到紫金板。”
“为什么?”问话的不是宣宁,脆生生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南溪从草木间钻出来,小跑过来,将两只拐杖捡给南峰,小心翼翼地扶他站起来,不依不饶地追问,“紫金板是什么?为什么不可以给他?他是为了救我才被小青误伤的,我本就欠人家人情,师兄你不是跟我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吗!”
南峰拄着拐杖站稳了:“知恩图报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中了‘三更天’,没剩多少时间了,你可以给他做些好吃的,问问他还有什么愿望。”
南溪是知道“三更天”的,这是师兄亲手配的毒,配解药所需的材料不难,但是要凑齐却要生生等上三年,可中了毒的人,却熬不过一日。因而她得知南峰毁去了“三更天”的解药时,果然又气又急,扶着宣宁慌慌张张地便走。
南溪是南峰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天真单纯,藏不住事,南峰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她袖子里那条蠢笨的小青蛇在外头咬伤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这么多年来只见她捡了这么个眉眼清俊的男子回来,小姑娘心里想什么南峰自然明白,只是他还来不及告诉她,这世上大多时候都是天不遂人愿的。
他没有拦南溪带走宣宁。身中“三更天”的人大约一个时辰后便会陷入昏睡,一直到子时,在昏睡中死去。算来他只能再清醒不到半个时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南溪将宣宁扶回他与苏小冬暂住的小院,红着眼睛将宣宁遇见她师兄后中毒受伤,师兄又将唯一解药毁去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苏小冬。苏小冬不明白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好不容易被救活了的宣宁,又要死了?
南溪含着眼泪反反复复同宣宁与苏小冬道歉。
宣宁面上尽是自己命不久矣的哀戚,沉默了片刻,低落道:“南溪姑娘,你是个好人,可我担心我死后,小冬在五毒谷无亲人庇护,举步维艰,希望你能现在便送她出去,我得看着她走出五毒谷,否则难以瞑目。”
宣宁的要求合情合理,南溪本就难过,看着宣宁难过的模样,心里更加难过歉疚,此时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好,我去取出谷所需的石钥,你们将东西收拾好,我一会来领你们出去。”
趁着南溪离开的片刻,宣宁跟苏小冬要了一颗临行时岑溪留下的黑色瓷瓶里的药丸服下。苏小冬心存侥幸,目光闪闪地望着他:“阿宁,这药丸可以救你对不对?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宣宁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三更天”的毒性渐渐开始发作,宣宁脑中一阵一阵间隔地眩晕起来,像是不眠不休练了好几日功一般的疲倦乏力从四肢一点点滋长出来。他砸了桌上的杯子,拿碎瓷片在手心里割了一道口子,刺痛为他争取来片刻清醒。
“小冬。”宣宁将苏小冬拉到身前,“一会你先出谷,在瘴气林外等我。我稍后会带着紫金板来找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撑到将紫金板交给你的那一刻,之后,若是我毒发,你便不要再管我,快回到客栈去。”
苏小冬摇头:“不,你不会有事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小冬,听话,你不能让我什么事都没做成,就白白死了。”宣宁握紧了手,靠着手心里那道口子的剧痛保持清醒,“你回到客栈,将紫金板放在客栈里便好,拿着九翎牌给客栈掌柜,让他想办法通知阿秋或是岑溪,去将紫金板带回阁里。”
苏小冬抿紧了嘴唇看着宣宁不说话,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
“记住了吗?”
苏小冬抽噎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点了点头。
宣宁松口气,紧紧将苏小冬揽进怀里:“你替我将九翎牌送出去后,就去躲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知道你绝不是一个普通小姑娘,去找个能保护你的人,让他尽快送你回京都。”
他低头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对不起,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宣宁抬头望见窗外的山川树木,心下不由赞叹春日确实是个很好的时节啊,溪河温暖,草木葱郁,百花娇艳。他有点心疼,他的小姑娘在这样美的时节里失去他,会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春日便会想起来悲伤来?
于是,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一定要回京都,然后,忘了我吧。”
第39章 .
苏小冬听话地等在五毒谷之外的那片瘴气林外头, 从午后阳光灼灼等到日斜西山,才终于见到樟树林里隐隐约约走出来一条人影。她躲在草丛里,看见来人揭下遮在口鼻上的一方帕子, 认出来人果然是宣宁, 才敢蹦出来朝他跑去。
她心里一直记得方才在谷中南溪的话, 说是中了她大师兄下的“三更天”的人断断活不过子时,而此暮色已经降下来了大半,苏小冬费力地眯着眼睛在薄薄一层暮色里查看宣宁的脸色,尚不能辨出几分颜色, 手腕便被宣宁冰凉的手扣住, 他沉声道:“快走。”说着,便抬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托住, 足下轻点,几个回落便落到几丈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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